那几棵法国梧桐 ■ 田一洁

一想家，就要想那个有碧树繁花的小院子，一想起那个小院子，第一个跳进脑海里的，就是法国梧桐。

初春，天还有一点微冷，小叶子摇啊摇惹人眼球的，一定是梧桐树。粗粗壮壮的树干，配上嫩绿鹅黄的小叶子，春天的柔情就这样挂在院子门口。这样的时节，最不能浪费。

锄头之类的农具拿出来了，靠在树杆上。爸爸就坐在树底下，把锄头和镰刀磨得锃亮。耕牛也牵出来了，拴在树底下，把玉米粒嚼得咔咔直响，你看它，浑身透着油光，叫声洪亮，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夏天的热风，把梧桐叶吹成了深绿色，太阳一照，映着油绿的光。浓浓的树荫下，猫和狗都躺在那里，猫只顾着打盹，狗忙着吐舌头，这个季节，打架是不合适的。

树荫下很少有阳光，没什么杂草，种的一些喜阴的花儿倒是开得热闹。我最喜欢端着饭碗在树底下吃饭，爸妈在屋里喊：“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吃没吃相，土豆还要不要？肉要不要再夹一点？快来多吃点青菜，喂，再不来我们吃光啦……”

秋天，深深浅浅的黄叶本身就很惹眼，但是太阳一照，它们就更绚丽起来。阳光穿过渐渐稀松的叶层，它们彼此呼应，彼此照亮，好像每一片都在发光。如果有风，还可以跳一段舞，不管是留在树枝上沙沙作响，还是飞身而下，滑翔，旋转，落地，都美不胜收。秋天我们多半是不扫院子的，任梧桐叶落在院子里，落在窗台上，落在院子里摊晒的玉米、黄豆上，落在那只正在睡觉的肥猫身上。

深秋梧桐树底下最热闹。辣椒苗从地里拔了回来，最后那一茬的辣椒，在这里分捡；割回来的玉米杆，在这里打成捆，再送进库房；供豆角们往上爬的木竿，也从地里拔了回来，打成捆，来年好用；竿子上豆角的丝蔓，摘下来绕成团，干干松松的，用它来引火最好了……

冬天，常常会下雪，或是结上雾凇，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枝枝桠桠就都镶上了银边，这个季节的梧桐树最萧疏硬朗。捡来的柴火，一捆一捆的，就放在梧桐树底下，天晴的时候，爸爸把较粗的锯成小段，我就负责把锯好的柴放在窗台下码好。

当大红灯笼，把院子里的雪地照得红红的，鞭炮的碎屑，又散落在梧桐树底下，新的一年又来了。

记得很多年前，这个院子里还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爸爸，这是什么树啊？”

“这是梧桐树！”

“为什么要栽梧桐树？”

“为了引来金凤凰啊!”

“那金凤凰在哪儿呢？”

“你就是金凤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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