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 红 ◎韦如辉

冬日的傍晚，斜阳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张三的脚边。

红红的晚照，开了花，暖暖地在客厅绽放。

张三放下书，目光定格在那朵花上。张三的思绪经过波澜起伏，最终停留在刘春花的腮红上。

那是N年前的事了。

张三跟刘春花正处于热恋之中。刘春花生病住院，张三悉心照料她。刘春花说，唉,怎么又病了？张三正往刘春花嘴里送鱼汤，见刘春花这样忧伤，张三劝道，人吃五谷杂粮，谁能没病？说着，张三将即将抵达刘春花嘴边的汤勺，皮筋一样地弹回来。本来，张三想试一试汤烫的程度，可是一不留神，他把汤倒进了自己的嘴里。张三哎呀一声，好像被蛇咬了似的。

刘春花笑了笑，脸上飘过两朵红云。

张三记住了那两朵红云。跟花一样的红云，时不时地在张三脑海里浮现。有一回梦中，张三流了泪，正好被起夜的刘春花发现了。刘春花把张三从梦幻中摇回到现实，刘春花问，你怎么了，干嘛流泪？张三如实回答，梦到了你的腮红。

刘春花感动得不得了，抱着张三的头，啃得有滋有味。

张三伸出双手，将那朵晚照捧在手心里。张三的手心，麻酥兼备，舒服得说不出来的舒服。

而冬日的光照短得可怜，眨眼之间，便从张三的手心里消失了。

张三靠到沙发上，双手抱着头，一幅丢失美好的沮丧。

张三的脑子里播放着电影。在张三的记忆库中，刘春花的腮红仅出现过那一次。

日子跟树叶一样密稠，之后，张三看到过刘春花的白脸、黑脸、土脸乃至痛哭后的花脸，再也没见到过两腮开花一样的红脸。

张三想，怎么才能看到刘春花的腮红？张三再想，如果看到了，他就拍下来，发到朋友圈，不！最好自己慢慢欣赏。

张三想到了儿子，儿子可以让刘春花高兴。只要刘春花高兴，他张三就不难捕捉到腮红。

张三跟儿子通了一个电话，告诉儿子他妈妈的生日到了。

儿子在那边懒洋洋的，嘴里嗯嗯哦哦。

张三并不知道儿子嘴里叼着一颗香烟，而且从两个烟筒一样的鼻孔里往上喷着烟。

儿子的礼物如期而至。张三觉得，儿子没有忘本。

拆开礼物，刘春花大叫一声，好像门夹住了狗的尾巴。

礼物盒里躺着一支法国高档腮红。

刘春花气哼哼的，好像戳到了她的痛处。刘春花素面朝天，很少用化妆品。倒不是刘春花不爱美，而是她受不了化妆品那种怪味。

张三说，儿子的一片心意嘛。

刘春花的胸脯起伏跌宕，回击张三说，什么狗屁心意，是不是嫌老娘老了！刘春花脸色难看，跟撒了一层灰似的。哼！刘春花的眼珠子差点飞到张三的脸上。

张三抽了一包烟，在街角喝了一瓶二锅头。付钱的时候，伸出巴掌，抽了自己两下。心里说，自找的！没趣！

过罢春节，天气变暖，河里的蝌蚪成群结队地在浅水里游弋。

刘春花风风火火从外面回来，问张三，那支腮红呢？

张三躺在沙发上迷瞪眼，听刘春花问到腮红，精神顿时高涨起来。

刘春花参加一个广场舞比赛，要求每个队员都要化妆。

张三的兴奋，从内心深处一点点爬到额头。张三想，这一次，一定要将刘春花的腮红神态留下来。

张三决定，请假，去拍刘春花跳舞。

科长回答得干脆，不行！这两天效能暗访查得紧，任何人不准请假。

张三在心里骂一句脏话，步履沉重地上班。他想，生活真没劲。

等张三回到家，刘春花坐在电视机前。张三问，你没化妆？

刘春花回答，洗了。

张三叹了一口气。刘春花盯住张三的背影，脸上的灰色，乌云一样压过来。

半夜，张三睡不着，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好主意。他悄悄下床，悄悄溜到刘春花的房间，悄悄将调好的手电光对准刘春花的脸。

刘春花从被窝里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立即出现一朵红云。

张三笑了笑，一只手掏出手机，打算把这一幕拍下来。

可是，刘春花睁开眼，突然大叫一声，抓贼啊！

整个小区的灯光亮起来，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张三摔门而出。

夜幕下，张三的身后一片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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