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代人的率真

蒋梦麟先生在自传中记述了两件关于吴稚晖先生的往事，让我们看到了吴稚晖率真的一面:1922年的时候，蒋梦麟到法国里昂，当时，里昂有一所中法大学，吴稚晖在那儿任校长。蒋梦麟应邀到这所大学演讲，讲什么呢？蒋梦麟考虑：在国外留学的人，读中国书的机会不多，于是，就在演讲中讲了一些鼓励学生们多读些中国书的话。蒋梦麟刚刚讲完，吴稚晖就急匆匆地大踏步走上讲台，他眼睛里喷着怒火，大声说：蒋梦麟先生的话，真是亡国之谈！这次世界大战以后，没有坦克大炮，还可以立国吗？那些古老的书还可以救国吗？望你们快把那些线装书统统丢到茅厕里去！

吴稚晖与蒋梦麟在五六年前就结识了，在学问方面互相佩服，这次请蒋梦麟来演讲，他又是东道主，因此，按理说，即使对蒋梦麟的观点不赞同，也应该私下里交流一下，不应该在讲台上公开批评蒋梦麟的观点，因为那样会使蒋梦麟很尴尬。但吴稚晖却全然不考虑这些，而是直言不讳地公开表达了对蒋梦麟的不满，这就是其性格率真的一面。当吴稚晖讲完、走下讲台之时，蒋梦麟谦恭地站起来向他表示服罪之意，吴稚晖却笑眯眯地说：“没有什么，不过随便说说罢了！”

另一件事，发生在1930年。当时，蒋梦麟因为中央大学换校长及劳动大学停办两件事与元老们意见相左，被迫辞去教育部长之职。就在辞职的前一天晚上，吴稚晖突然来到教育部，质问蒋梦麟中央大学和劳动大学犯了什么罪，并为两所学校诉冤，说教育部长是当朝大臣，应该多管国家大事、少管学校的具体事务……最后，吴稚晖激动地用手指着蒋梦麟说：“你真是无大臣之风！”其率真品性袒露无遗。听罢吴稚晖的指责，蒋梦麟连忙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回答说：“先生坐，何至于是，我知罪矣！”但第二天，蒋梦麟还是辞职了。后来，刘半农听说了这件事，风趣地赠了一枚图章给蒋梦麟，上面刻着“无大臣之风”几个字。

蒋梦麟在自传中还记述了一件事，是关于他自己的，时间是在1950年12月20日。那天，蒋梦麟主持的农复会召开了一次会议，傅斯年先生应邀前来参加会议，在讨论过程中，傅斯年贡献了许多宝贵的经验，使在座人士十分钦佩。但傅斯年有个习惯，就是讲话太多，那天开了两个钟头的会，他讲话最多，几乎是滔滔不绝，“他（指傅斯年）忽尔讲中国话，忽尔讲英国话，庄谐杂出，庄中有谐，谐中有庄，娓娓动听。我们开了两个钟头的会，他讲的话，比任何人多。”这样一来，别人讲话的机会就被剥夺了，于是，蒋梦麟就不客气地对他说：“孟真你说得太多了，请你停止吧！”傅斯年听罢，一点也没有生气，一面笑，一面就停止了。那天，农复会的美国顾问、康奈尔大学农业社会学教授安得生也参加了会议，他感觉蒋梦麟的做法有失礼貌，会后就对蒋梦麟说：“你太不客气了，你为何那样直率地停止他说话？”蒋梦麟回答说：“不要紧，我们老朋友，向来如此。”

所谓率真，就是与人交往时态度直率、真诚。率真性格的人，不会献媚讨好、敷衍迎合，面对别人的缺点，会直言不讳地提出批评，看似不通人情，其实是一种难得的品格，因为率真的人是最值得交往的——你有缺点他会直接告诉你，你不用担心他在背后整你。可惜的是，当今社会率真品性已经很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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