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 物 周丁力

我以前买菜是比较马虎的，或多或少，凭当时一念。对买回家的各种蔬菜也无所谓，常有剩下的，剩下就扔，毫无可惜之感。因为它们确实很便宜。

人总是这样，贵金银珠宝，虽然没有它们也能活；贱空气粮蔬，虽然人离开它们不能活，原因何在？一不易得，一易得。

现在感觉，不易得之物当知惜；易得之物亦当知惜，天生一物，各有其妙。

迁入新居后，我开始建园修池，开始业余尝试种植，有辛劳、有欣喜；有付出，有收获。一个寒暑轮回后，我感觉自己对蔬菜的态度悄然有了改变。

一是采摘园中的蔬菜时开始考虑量的问题，从大到小，吃多少，采多少，绝不多采摘。有时考虑不周，或者饭桌上临时缺人，盘中多出菜来，也不肯倒掉，或努力加餐，或置于冰箱，留待下一顿。二是去市场买菜也开始考虑量的问题，注意不多买。偶有意外，一时做不完的菜也不轻易扔掉。会想办法尽力挽留：比如晒成脱水蔬菜，这菜日后炒出来，别有滋味；还比如做成泡菜，努力做到物尽其用。

如此下来，会节约多少钱？节约不了多少，与用于种植的花费对冲后，可能支出的费用会更多。但于此我却很高兴，因为这种转变，培育了我发自内心的一种“惜物”的心态，这是钱买不来的。物之于我的关系与距离正在改变。我开始意识到以前心性与观念的一些扭曲，开始对一些寻常之物产生了一种难得的亲切感和珍惜之心。

为何会这样？我想这是有心理学依据的。“敝帚自珍”“纸上得来终觉深，绝知此事要躬行”，每个人都是独自面对世界，人必须通过切身的体验，才能有真切的感受和觉悟，才能真正接近善念与良知。

还有一个原因，一般说来，人在年轻时常常不知珍惜——特别是不曾经历挫折和匮乏的年轻人，到中年以后才可能会渐渐觉悟。为何？年轻时粗放，未经世事，况且还有许多“物”等在前方，故不知惜，不必惜；中年以后，知一事一物来之不易，知来日渐少，更易知“惜”。这印证了人生在世，常常是年轻时放纵，老年时忏悔的一般规律。也有不知觉悟和忏悔的中年和老年，好在那正在开始与我无关。

法国大作家伏尔泰在其哲理小说《天真汉》的最末一句说：“种自己的园子要紧。”我现在常常想起这句话。在此说这些，并非企图号召更多的人来业余种植，人与人不同，修行之路千万条。我学种植、说种植，是期望借此来为自己健身、理心，也为寻常生活添滋味、添趣味，并因此改变一下过去的不良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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