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盎然的南瓜花

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初，那时候国民经济已经有了一些好转，但幼小的我记忆最深的是饥饿，就是想要吃饱。直到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人们不再只想着吃饱，而是想吃好。至于要吃出健康，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所以，我们这代人小时候特别馋，什么都吃。青蛙、蚂蚱、知了等等，我都吃过。我觉得，最美味的是外婆做的油炸南瓜花。

那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外婆在我们老家的山坡上种了几丛南瓜。夏初，南瓜叶子随着藤蔓的延伸疯张着，似乎要占领整个山坡。金黄色的南瓜花爬满藤蔓，如同喇叭一般。仿佛只需一个早晨，那些妩媚的南瓜花，先是变成鹅黄，然后变成浅黄，最后成为金黄。那是南瓜花最艳丽最辉煌的时候。每天中午，蜜蜂、蝴蝶成群地飞来，在金色的花瓣上翩翩起舞，甚至还有小鸟飞来啄食。

因为可吃的东西太少，我总想着吃。外婆告诉我南瓜花能吃，我就天天盼着能吃到南瓜花。有一天，我偷偷摘了不少南瓜花，想让外婆做给我吃。外婆一看我手里的南瓜花，生气地说：“看你这孩子，把结南瓜的花也摘了，多可惜呀！”生气归生气，外婆还是领着我来到南瓜地，告诉我哪是雄花，哪是雌花。因为雄花是不结南瓜的，才可以摘下来吃。我问：“那雄花不就没用了吗？ ”外婆说：“雄花当然有用，要先摘下来给雌花授粉，或者让蜜蜂、蝴蝶来给雌花传粉，才能结出南瓜。 ”原来我以为蜜蜂、蝴蝶像我们一样，每天来南瓜地里就是为了玩耍，却不知道它们还会为南瓜花传粉。

外婆给我上了一课，回家后她把我摘来的南瓜花用清水洗了洗，用面粉一裹。那时，父亲不知道从哪搞了点猪油。外婆把灶火烧得旺旺的，锅里放进点猪油，说是油炸，其实就是用很少的油煎。当时，每人一个月供应四两菜籽油，猪油非常宝贵。哪像今天的人，为了保健不吃猪油，更不会像今天一样放许多油，想炸什么吃就炸什么吃。外婆把裹好面粉的南瓜花下了锅，香气一下子充溢了整个房间。过了一会，金黄透亮，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油炸南瓜花就做好了。我使劲咬了一口，直接香到了脑门子。

上世纪90年代我参加工作后，市场上也渐渐有了南瓜花卖。最初，一元钱能买好几把。买回来后，我也照外婆的做法来做，虽然也还顺口，却怎么也没有外婆做的油炸南瓜花那样香了，我知道，那是因为外婆不在了。

南瓜花年年开，看到那金黄的花朵，我就会想起油炸南瓜花，想起外婆，想起曾经艰难度日的岁月。不挨饿，想要吃饱，成了我们那一代人难以忘却的记忆。

进入新世纪，有研究成果表明，南瓜花含有大量胡萝卜素，具有抑制肿瘤的辅助功效。所以，南瓜花成了营养学家推崇的“全能蔬菜”，又因其美味受到大众的青睐。可我们小时候吃南瓜花，只是为了解馋果腹，哪想到什么营养保健。真是时代变了。

一晃四十年过去，实乃翻天又覆地。最近，我看了一部韩剧《南瓜花的纯情》，说的是禀性和善的主人公，在艰难困苦的人生境遇中不断拼搏，最后实现了梦想，收获了爱情。当然，又是标准的韩国煽情剧，让一些纯情女人看得泪水涟涟。

南瓜花还有纯情？结着南瓜花的藤蔓还能牵出纯情，牵出纯情的想象，牵出漫天飞舞的蜜蜂和蝴蝶？在吃不饱饭的年月，最要紧的是肚子，仓廪足而知礼仪，吃饱穿暖后才有纯情啊。事实上，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所有中国人正洋溢着南瓜花般的纯情，而不再有吃不饱饭的日子。

李阳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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