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文学风格 相同的文学追求 我读残雪、余华、阎连科

残雪在《趋光运动》题记中说：“文学的创造过程就是一场趋光运动”；余华在前期与现实的紧张关系及后期的转变，也表现了对“真实”与“大爱”的追求；阎连科2008年在韩国外国语大学的一次演讲中说：“我的语言、结构、叙述、故事、人物、形式等等，包括我对现实的认识和写作态度，写作立场及文学的表达与追求，其实就是一句话：乌托邦笼罩下的个人书写。”残雪、余华、阎连科的文学风格不同，但是可以说，他们的文学追求是相同的。

残雪：墙外开花

残雪，原名邓小华，在国内鲜为人知，在国外，却广为日本及西方读者熟知，是一位典型的“墙外开花”的女作家。由于独特的家庭环境及由沾满楚地巫风习性的外婆照顾长大，从小爱好文学与哲学，性格敏感、倔强、孤僻。她的作品在神秘、荒诞、丑恶、恐惧的氛围中，对人与人之间冷漠猜忌的关系、人性的黑暗面以及世界的丑恶性进行了展示，具有鲜明的先锋性和现代性。其处女作《黄泥街》可以看作是“文革”寓言：生活在黄泥街的人们，尽管“谁也不能确定王子光是不是一个人，勿宁说他是一道光，或一团磷火”，但他却引起了黄泥街上人们的猜疑和诋毁。他们将“王子光”看做共同的敌人，人人都有寻找和宣判“王子光”的权力，人人都成了被猜疑的对象，展示了“文革”时代特定的人心之战。

残雪追求绝对的精神自由，在文本中以丰富的想象构建虚幻的世界，透过生活表象对人的内在灵魂进行挖掘。在她的笔下，人物与他所处的环境总是格格不入。《山上的小屋》中，“我”在家中清理抽屉的行为不断地被干扰，总是疑心父母和妹妹对自己怀有恶意；《苍老的浮云》中，虚汝华与丈夫冷漠仇恨，邻里之间互相窥探，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他人即地狱”的生存状态。残雪以文学的方式对“人”进行了哲学意义上的探索，对人性进行了深挖。在她的笔下，世界是荒诞丑恶的，人被囚禁其中，或在绝望中守望希望，或在自欺欺人中绝望沉沦。在一般读者看来，残雪的作品几乎无法读懂，没有主题、没有情节，人物也是符号化的。她的作品，几乎不写世俗生活，却以“白日梦”的方式揭示了人的精神世界的异化与荒诞。

余华：内心真实

残雪在作品中整体展现的对人性恶，以及人与人之间冷漠敌对关系的关注，与鲁迅有着相似之处。同样，在这一点上与鲁迅相似的还有余华。如果说残雪是通过环境的丑恶来表现这一点，以期唤醒“自欺”的人们，那么余华则是通过暴力的展示表现这一点，对社会的黑暗进行批判。余华追求“内心真实”，他通过各种形式的探索，对现实、理性、经验进行颠覆，以心理逻辑代替时间和因果逻辑，对幻觉、非理性中存在的人性欲望进行窥探，将人性恶和人与人之间冷漠敌对的关系真实展示出来。

在余华的作品《现实一种》里，家庭成员之间互相残害，兄弟之间没有温情有的只是报复；在《四月三日事件》中，“我”与父母之间互相猜疑，父母似乎与周围的一切人对“我”抱有恶意；在《河边的错误》中，疯子在非理性控制下杀人，在理想社会无法惩罚疯子的情况下，杀了疯子的警官却又不得不用装疯的方式来逃避法律的惩罚。余华揭开日常生活经验的真实的遮蔽，以梦境、幻觉、无意识对人的非理性欲望进行探索，揭示人内在的自私、残酷。和残雪的绝望相比，余华对人性中的善还抱有期望，在《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第七天》中，他一改以往的血腥暴力，通过温情描绘人对苦难的忍受，对社会的黑暗进行了批判的同时，将笔触深入到人的内在生活和灵魂，去触摸他们千疮百孔的生活，以及精神深处隐藏着的支撑他们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

阎连科：不追求“安全的艺术”

阎连科的作品尤其是成熟期的作品，一直与现实保持紧张关系。创作时，他的情绪在高亢、兴奋中前进，几乎把故事烧成了灰。他极为注重叙事视角与叙事人物的选择，以最个性、最独有的方式去“表达看到和洞察到的在光明和黑暗交替频繁中大扭曲的中国现实和现实中大扭曲的人的灵魂”。作品形式与内容互为佐证的极端化表达，成为阎连科风格识别的标志，也为他赢得了很大声誉。《日光流年》描绘了病态的耙耧山脉，展现了三姓村人在命运面前不可逆转的惨烈与悲壮；《坚硬如水》表现了“文革”时期乡村社会关于权力与性欲的疯癫行为；《受活》通过耙耧山脉人复杂而奇特的境遇，表达出对乡土中国无情无尽的忧思；《炸裂志》通过表现一个小村庄在三十年内炸裂成一个大都市，透视出时代变迁中欲望的狂野与人性撕裂的痛苦。在当代作家中，阎连科是一位少有的不追求“安全的艺术”的作家。

□ 朱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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