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园晨练,总会遇到一位清癯老人,在湖西岸的树林里晨练。锻炼完了,老人两脚并拢,垂手而立,站在一棵大树旁,不知道念叨些什么,一站就是好大一会儿。
老人站在树林里,满头蓬松的银发,如昨夜一场厚实的浓霜,或如鹅毛大雪,不偏不倚落在老人的头顶上。老人面对大树,神情肃穆而又温和如水,像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树。
我私下猜想,老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像是着了心魔一样,对着树念叨着怪异的咒语。
一天早上,与老人在树林里撞个照面。我冲老人点点头,报以浅浅一笑,老人也笑盈盈地点点头,暖暖回应着,像一位温文尔雅的老绅士。
之前的推断,很武断,也很可笑。忽觉老人温暖起来,他常去的那片林子也温暖起来。有时候跑步跑累了,我就在老人活动的那片林子里,找块石头坐下,歇息一会儿。偶尔,也会跟老人打个招呼。与老人渐熟起来,像天上的一朵云,飘近另一朵云,虽很少说话,却感受得到彼此的纯净与洁白。
但我还是很好奇,老人每天都对树念叨什么呢?老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有一天念叨完了,主动跟我打招呼:“你好啊,是不是好奇,我每天对树念叨什么?”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有点,你是在修炼什么功夫吗?”老人微微一笑,“没练什么功夫,我在跟树打电话!”看我一脸疑惑,老人补充道:“老伴去世早,儿子在美国,女儿在澳大利亚,他们想接我一起去住,我不同意。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说不定哪天腿一蹬、眼一闭,说没就没了,埋也要埋到自己国家的土地上……”
老人活得明白,也看得通透,说到生死,一脸淡然,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更加疑惑了,忍不住问老人:“你想儿女了,就给他们打电话呗,你跟树说话,他们能听到吗?”老人又是微微一笑:“他们经常给我打电话,但我没紧要的事,一般不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忙,我不想打扰他们。我让他们在窗前都种了树,世界上的树都是朋友,我每天对着树说话,树就会告诉它的朋友,儿子女儿窗前的树也会收到,会把我的话一五一十传给他们,就像我站在他们的窗前。”
心里划过一道闪电,我不懂树语,但我想,天底下的每一棵树,都能明白老人的良苦用心。
那天锻炼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郊外的一家园林公司,买了一棵栀子花树,栽种在楼前的窗户下。远在乡下老家的院子里,新房刚落成时,父亲就栽种了一棵栀子花树,如今那棵树已高出窗户的上沿,葳蕤葱茏,每年都会开出大朵大朵的栀子花。我想,那些乳白色芬芳的花朵,一定是父母对我们最诗意最贴心的言语。
世界上所有的树都是朋友,它们用独特的树的语言,温暖父母,温暖儿女,温暖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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