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买条安静的船

□孔晓临

我是爱船的人，从记事起，即对船怀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憧憬。

小学的时候我用木头刻过一只很小的平底船，上面插了帆，下面别上舵，可以在小水洼里航行。平时把它拆开放在口袋里，上课时能摸着它；下课后把帆和舵装好放下水，看它破浪冲波、御风而行，每次都能让我那少年的心感到极度的满足。

稍微长大一些，在放学路上发现了两根大毛竹，它们并排用竹篾绑在一起，漂在池塘水面。用脚去试探，居然不会沉。我大喜过望，捡了根树枝跳上去，连划带撑，在池塘里玩得不亦乐乎。记忆中，那该是我头一次享受真的船，虽然严格意义上说，它只能叫个筏子。

出国前那些年，除了公园里那些出租的破木船，可以和船亲近的机会极其有限。读研时期赶上大校庆，某个海军单位送给我们学校两条退役的救生艇。后来没人管了，随随便便停在湖边。我挑了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一个人偷偷摸上了其中的一条，摇着桨，把它划到了湖心。

真是一条好船啊，那么大的船，划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桨也好，玻璃钢做的，又轻快又得劲儿，插在水里随便一板，船便乖乖地跟着动。星星没几个，月亮高高挂，秋天的风刮在耳边。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美好画面。

刚到美国半年，和太太去加州泰浩湖，在那里租了一条船。那时候有一条很著名的反动论调，叫作造船不如买船，买船不如租船。别的反动论调多少都有点道理，只有这条确实是胡说八道，次序完全颠倒了。想要船，真有本事就自己做一条，不行买一条也还凑合，实在没有办法，才去租。

那是我第一次自驾出航，风驰电掣的，当然过瘾。美中不足是马达声音大，有点吵，而且船开快以后船底在水面上摔得砰砰作响，感觉也不舒服。船是从人家那里租来的，不是自己的，也怕会弄坏，虽然在美丽的湖面上开来开去，但总觉得不够称心。

从那以后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买条船，买条安静的船。那时候我没多少钱，贵的东西我买不起。我心里一个大件的价钱，总是以一个月房租的数目为限，也就是五百块美元。我的头一部汽车价钱是四百七十五，我的船，则是四百二十五。

那是一条绿色的帆船，比我小两岁。船身十四尺长，玻璃钢船体，单桅，有可升降的中间板增加稳定。平时船放在拖车上，靠汽车牵引，回家了连拖车一起推到车库里，正好占一个停车位。

那些日子的开心，就因为车库里有了自己的船，即便还没有出去玩，看着它，想象自己将来某一日学会了驾船，在水上往来自由的日子，心里满满都是向往。

为船而做的改进工作，从来没有停止。不做大概也可以，但我愿意做。因为它们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即使还不会开船，不能下水，也能享受到拥有一条船的快乐。

拉桅杆的钢索做了加固，自制了桅顶风向标，有裂缝的玻璃钢座位用砂纸(平，再用新的玻璃钢层包裹，自制了船锚，配齐了缆索。这些改进有的确实有好处，有些纯属画蛇添足。

没用的项目中最没用的一个，是一个用万用表改的风速仪。想法是不错，用风力发电的原理测量风速；精度也蛮好，我专门开着卡车给它标定过的。但它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我的驾船技术太low，只要有点风速仪能测出来的风，我就早该打道回府了。不光一开始，到最后一直都是这样。风速仪是个好东西，可它不是为我这个量级的水手配备的。这一点随着事态发展，将会变得越来越明显。

这是我的“爱船之路”，但很荒谬。因为船行水上，与陆地上的“路”本无关系。无奈我的船技、水性太差，与爱船有关的活动大部分只能在心里、或车库里进行。这并不妨碍我真心爱船，不是吗？就好像我恐高但也真的爱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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