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故事》：生活的暗物质

□ 王文珏

【关键词】 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提名 金球奖最佳剧情片提名

这是一部在颁奖季高亮的影片。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金球奖、美国评论家选择电影奖等都纷纷把最佳影片提名给了它。导演诺亚·鲍姆巴赫的新作《婚姻故事》，或许不是2019年地表最强，但很可能是最堪久久回味的。

妮可和查理是一对志同道合的戏剧电影界夫妻。套用句歌词来说，男生优秀女生温柔。相爱时，他们牵手遨游，结婚后有了儿子，妮可放弃了在好莱坞做女演员的机会，随丈夫在纽约的话剧团工作生活。在整个剧团眼里，他们是永远相爱的妮可和查理。然而儿子八岁时，妮可提出离婚。

影片以这对夫妻彼此写下“爱他（她）”的每一条理由开篇。即使在婚姻辅导师的劝说下，妻子仍无法念出那些曾让他们相爱的理由——这些温暖辞令是早已冷透的鸡汤，什么都无法抚慰。两人商定的友好协商看起来遥遥无期，妻子决定走法律途径，但求速离。

故事用夫妻间的交流，探索这段婚姻终结的源头。妻子离婚的理由，看起来都是琐事，但琐事背后的现实，是她成为了另一种生活的附属。在剧团，他是导演，她是实现他想法的女演员；在家中，丈夫被倾慕的才华使他可以随意臧否，而自己活在被评判里。妮可为照顾孩子不断作出牺牲，但丈夫心安理得地经营剧团，在她之外的所有人面前保持温暖。当丈夫为获得戏剧最高奖而狂喜时，她为他高兴，也忽然看明白婚姻岁月里，自己用时光和心血滋养了他的成长，却最终失去了自己的成长。

前半段，影片表达了女性在婚姻中失去的部分。也通过女律师的讽刺，带人们看到社会给予男性的自由宽容。但后半段，丈夫在离婚过程中表现出的不舍与忍耐，又让人产生“罪不至死”以及越来越中间态的情感倾向。两个人都是温暖而宽厚的人，为何偏偏不能重启对彼此的容纳呢？

直到离婚走上法庭，一切变得吊诡。情感里充满弹性的部分，能被非黑即白的社会准则去审判吗？对簿公堂的离婚，终于要面对每个人生活中最隐秘的瑕疵、最无心的过失。于是最社会化的一面，最私密的一面，被作出了最无情的解剖。“刑事律师总是发现人最好的那一面，而离婚律师总是发现人最坏的一面。”为争取更多利益和孩子的抚养权，律师们极尽刻薄与恶意，反而撕开了日常生活意识不到的暗面。争夺与攻击也成为催化剂，让男人和女人对谁付出更多、谁牺牲更多、谁爱的更多生出新怨恨，开始新一轮攻讦。

一段长达十分钟的争吵，或许将载入影史。它开始以心平气和、随后是互相被激怒的指责，最终收之以心碎的崩溃，句句宣泄，句句撕裂，如此真实地还原婚姻的爱与伤害。人们痛彻心扉地看到，交流并不能带来理解，交流更多时候成为自我诉求的加强，并彻底屏蔽另一个人的痛苦。而当怒火成为悲伤的唯一途径，人们彼此揭示、攻击的黑暗面，是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深渊。而更令人恍惚的是，婚姻危机的大小伏笔，实际上从一开始就存在。当人们无法真正理解自己和伴侣，或者选择无视，那些生活的暗物质将吞噬最后的温柔。

影片同时构建了最好的两性视角。它能让每个女性对妮可产生深切共鸣，也让所有男性对查理产生无需言语的理解。而更深一步，这种不偏不倚、没有明显过错方的解析，才更让人看到婚姻的不易。当所有人理解了所有人，也明白他们仍然相爱却只能分开，那种嗒然若失，才是心中最冷的白雪。影片高级别的震撼不在嗓门儿，而在它并不特指的错误带来的深度和广度——没有人能逃离。

故事持中的视角，也走向一个悲伤，却终得释怀的结尾。开放式的解决，让人感受到婚姻的冷暖交织。就像整个故事的质地——非常现实，但并不黑暗。

当美艳的斯嘉丽·约翰逊一洗铅华，在所有细节中寻找着一个妻子、母亲、女儿、职场女性的不安与不甘。从心冷到尝试软化，从据理力争到步步激化，直至暴怒的心碎……一颗颗眼泪，仿佛从生活的无数个瞬间流出，还原着真正拥有爱的人们，一次次无法自控的掏心挖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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