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奶奶 ◆李 芹

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姑奶奶去世，那时才知道我还有位小姑奶奶。

“三十露头就去世了。”“怎么死的？”我随口一问。当时父亲三言两语说个大概，而我却惊讶了半天！

也问过我大姑，大姑告诉我，她10岁左右得了严重的眼疾，多亏小姑奶奶骑自行车载着她到县医院治好的，同村的伙伴因为没治疗最后瞎了一只眼。

我毕业后和奶奶住一起，那时奶奶快90岁了，耳朵聋得严重，一次费了半天劲，才让奶奶明白我问的是小姑奶奶，奶奶微笑着抬起浑浊的眼，眨了眨瞟向远方……

我太爷爷那辈在村里不穷，住的是前房后屋带院落，家里耕地也不少，后来土改我家被评成富农。据说我爸就因为“家庭成分”高，差点没当上兵，这是后话！总之日子过得还不错！太爷爷、太奶奶养育了五个子女，大儿子算是文人，在乡镇上班，是每月有俸禄的政府人员，我爷爷是老二，后面依次是：大妹、小妹和最小的弟弟。

民国后期，日本人投降内战已经打响。中国经历北伐战争，日本侵略战再到内战，百姓可谓是兵连祸结，民不聊生！乱世出枭雄，但绿林悍匪也滋生遍地。国民政府无能，管制无力，特别是农村偏远的地方，有时社会秩序还得靠民间的帮派土匪维持。看过电影《让子弹飞》的都知道，接近那个年代的社会都十分混乱。姜文饰演的土匪张麻子杀人越货，但却劫富济贫！县长的官位是花钱买的，还有压榨百姓的恶霸财主……

小姑奶奶的夫君就是土匪。姓崔，怀远包集人，和张麻子一样从不抢老百姓，当然也没有电影里张麻子那么大的集团势力。小姑奶奶那会二十五六岁，年轻漂亮，身材高挑匀称。丈夫高大魁梧，胆量过人，虽在外面强势，但对小姑奶奶宠爱有加，两人感情极其深厚！甚至唯一的四岁女儿病逝都没影响两人的感情。

日本人投降，遗留下的辎重物品，偏远的地方有权势的人就能占有。小姑奶奶家就有辆日本自行车。

上世纪四十年代乡间的路上，小姑奶奶骑着日版自行车回娘家，阳光照在长长的辫子上，两边是绿油油的庄稼。奶奶说像是一幅画，好看！每次都带着成卷子的钱，奶奶说一卷钱有多少她也不知道，因为钱直接给了我太奶奶，也就是小姑奶奶的娘。

那时太奶奶掌管着一大家子的开销分配。大儿子在乡镇上班每月有工资交予老太太，所以对大媳妇特别偏爱！老二我爷爷，家里主要劳动力，闲时做木匠，虽然也读过书但老实本分不善言辞，和我奶奶是娃娃亲，用我奶奶的话说：“尿布头定亲”，非常反对却无能为力，所以太奶奶对奶奶十分刻薄！大姑奶奶婆家穷，常年在娘家蹭吃蹭喝，特别势利，常搬弄是非，看不起我爷爷奶奶。所以我只见过她一面。

然而小姑奶奶却十分喜欢我奶奶，只要留宿娘家总和奶奶挤一床。和奶奶有说不完的话，还教奶奶骑自行车……由于奶奶在家里处处受排挤，生活的很不开心，只有小姑奶奶来她才开怀一些。

奶奶说，小姑奶奶活泼，爱笑。但是很快一切都变了。

有一大户地主得知内战快要打到这里的消息后，带上家中细软逃到外地避难，家里只留下年迈的老人看守。小姑奶奶的丈夫得知这一消息，迅速洗劫了那家地主。另一黑势力出手慢了，让小姑姥爷捷足先登十分气愤，认为这家地主属于他的地盘，小姑姥爷越界抢食，所以仇恨在心！

毫无防范的一天夜里，两名杀手打开了前院的门。听到动静小姑姥爷让小姑奶奶快速翻墙逃走，自己则顺手抄起院子石磨上的长棍就去拼命。可惜不等走到人家跟前，杀手就开了枪，由于身体结实魁梧，中枪后还继续往前奔，又补了一枪才踉踉跄跄地倒下。同时被杀害的还有住在前屋的公公婆婆。几岁的小叔子却因留有长长的毛头，误认是女孩，所以逃过一劫。

一夜之间天崩地裂！

大多数人都劝小姑奶奶趁年轻改嫁，以她的身家和长相，好多人求之不得呢！但是，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休养生息一年多，她也雇佣杀手，为丈夫家报了仇！担心仇家再次复仇，为了不连累小叔子及其家族人，这次她同意了改嫁。

改嫁后，一直郁郁寡欢！上吊时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我爷爷驾大车来接她，见面就训责“这么年轻，愣呀……”小姑奶奶一言不发，不是所有的伤痛都需要呐喊的。爷爷嘴上说，其实心里更痛：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妹再也没有了。

娘家住了一阵子，送回去不久，小姑奶奶再次自杀！这次她非常谨慎，没有人发现，如愿以偿！

没有你，我岂能苟活……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世事化云烟，沧海变桑田！如果有来生愿您是位普通女子，闲暇时与爱人共观海天一色，共赏霞飞云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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