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人性的试金石 ——读《四世同堂》■青青岛

一部优秀的作品总能从各个角度折射人性，你可以从不同的侧面去看它、品它，横看成岭侧成峰，风景层层叠叠，有种望不穿、看不尽，汹涌澎湃而来的感觉，此中佼佼者如老舍的《四世同堂》。 新近出版的《四世同堂》，既包括目前出版的最全的中文单行本的全文，也包括由英文节译本转译回来的后13段，校正了一些错误，原出版的作品因被删节而变形、逻辑混乱的地方，在这套全本中得到了较好的复原。

《四世同堂》的故事情节，很多人耳熟能详。它发生在抗战北平沦陷时期，北平小羊圈胡同里祁家大院的祁老人渴望圆满过80大寿，四世同堂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功，然而日本人突然打进来，祁老人四世同堂的“幸福”生活，也伴随着温厚老实的祁家第二代天佑的受辱而死戛然而止。祁家四代人的命运终因各人的选择不同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祁老人有对日本的愤恨，却始终没走出保卫小家、保卫四世同堂的小民意识；谦和有礼、不与人争的天佑即使想做个不招惹是非的商人，也终是难逃厄运。祁家第三代的选择，最是发人深省，一个藤上结出的是三颗完全不同的瓜：老大传承了父亲的温厚，在报国与尽孝之间摇摆不定，经受着精神的痛苦；老二见风使舵，为权与钱不择手段，最终被日本人打死；老三是坚定的革命主义者，是抗日的英雄。最令人接受不了的是，祁家第四代小妞妞的死亡，如花骨朵一般的小女孩儿，因拒吃“共和面”而饿死在祁家人知道日本投降的当天。

小小一个祁家院，相同的家风、相同的教育，却养育出不同的青年。祁家如同一面镜子，映射了小羊圈胡同的人们在日本侵略下的全貌，而小羊圈胡同里人们的生死命运和个人选择，也映射了北平，乃至一个时代国人的选择。

一个藤上会结出不同的瓜。可喜的是，不论在非常时代上演了多少丑恶，那些善良、勇敢、坚定的人们， 终是用自己的英勇抗战，捍卫了民族的尊严。

比如，喜欢吟诗弄画的钱老爷子，在太平时期，他是隐士，在战乱时期，他又是刀锋上行走的侠客。在儿子英勇就义，自己被捕入狱经受严刑拷打后，一个侠义的铮铮铁汉形象渐渐浮出水面。他忍受着家破人亡的人生大悲，将家国大义置于个人安危之上。他为高弟指明道路，使她成了一名地下抗战者。钱老爷子的形象比中国历史上那些春风得意时为官，受到打击则归隐的文人，更见风骨、胆识与担当。

有些人，在日本大肆侵略的背景下，从中看到了个人发财致富的途径，为官从“政”的商机，比如冠晓荷、大赤包、蓝东阳、祁瑞丰、胖菊子等人。他们可耻、可恨，也可悲，他们都死得凄惨，不论在为日本人做事期间搜刮了多少财富，获得了多少“荣耀”，都竹篮打水，最终还搭上了卿卿性命。大赤包自认为日本人作了贡献，解决了他们的很多需求，已成为和日本人平起平坐的重要人物，殊不知她仅仅是日本人利用的工具，在日本人翻脸的时候，她的性命贱如蝼蚁。冠晓荷的死更有戏剧性，不久前，他还在为成为了特务的爸爸而骄傲，没过多长时间，就被日本人活埋了。

有趣的是，在冠晓荷大赤包夫妇的这个汉奸之家中，居然有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高弟，她长得并不漂亮，她曾经心动的男友在见到她的妹妹招弟后弃她而去，移情别恋。就是这样一个被父母不待见，想求恋爱而不得的“悲催”小女子，因受到钱老人、钱家老二、祁家老三、尤桐芳等人的精神感召，渐渐精神觉醒。表面上，她与妹妹招弟都当了特务，但暗地里却和钱老人合作，反抗日本侵略。最终，她和祁家老三俘获了彼此的心。这是书中为数不多的“完满”。

作者在书中塑造的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栩栩如生，不仅因为他们有着鲜明的个性特征，也因他们在我们生活中总能找到投影。比如汉奸冠晓荷，手段不高却贪心不小；她的女儿招弟，在父母的不断调教下，逐渐堕落，卖弄女色，当母亲这棵“大树”轰然倒塌，自己便上了“前线”，成了一名美艳的特务。祁家二少爷、冠晓阳之流也凭借“长袖善舞”的本事，在社会上混得“风生水起”……

苦难是检验人性的试金石，它可以唤起人性中勇敢与正义的力量，也可以释放出人丑恶的兽性的一面，见证人的懦弱与勇气。《四世同堂》里的人物，在日本人投降的那一天，并没有全部苏醒，一些人依然不知灾难从何而来，更不知未来的出路。半是混沌、半是光明，老舍留下了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然而站在时光之外，我们思考更多的应是，书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当时做出选择的深层原因，因为人性中的恶从未离我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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