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风景的猫

□路来森

猫，多数情况下，是安静的，温柔的，依依恋家的。

经常见到的情景是，一只猫寂寂地卧在房间的一角，比如沙发上、床垫上、某一个玩具上……动都懒得动一动，听到动静，或者受到轻微的骚扰，也只是抬起头，喵喵喵地叫几声，然后，又慵懒地卧下。有些时候，就干脆躺在主人的怀抱中，任凭主人抚摸，那份温顺的样子，让人油然生发一份疼，和恋。

但我们只能说，这是“静态”下的猫；而猫，一旦动起来，却又别生一番动人之情景。

在中国人的眼中，猫有一种“戏”的天性。比如，猫抓住一只老鼠，并不是一下子将其咬死，吃掉，而是先在爪下戏耍一番。在人看来，猫的这一行为，也许有些残忍，但在猫看来，这就只是一种游戏，一种胜利者的游戏。此外，猫还喜欢追逐，追逐一只蝴蝶，一只蜻蜓，甚至于一只蚱蜢……这也是猫的游戏。这一系列，就构成了一幅幅“猫戏”图，灵动、活泼、热闹，透着一份猫生的欢喜，同时，也欢喜着看猫的人。

昔年，我在乡下一所中学工作，校园中有许多野猫（曾经的住户搬走，猫却留下了，最终，就成了野猫）。那时，早晨一起床，推门而望，墙头上就常常卧着一两只猫。很安静，很安静，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环视着周围，没有恐慌，只有警觉和机灵。夏天里，墙头上爬满了藤蔓植物，丝瓜、葫芦，或者扁豆，它们开出各色的花，在风中，摇曳着。猫，就卧在花丛中，看花、看绿、看飞行的种种草虫。

太阳出来了，猫就眯着眼睛，望向东方……

我觉得，这是猫在看风景。我又觉得，会看风景的猫，就具备了一种特别的灵性。

那些个早晨，我在庭院中行走，我在看猫，猫也在看我。猫，是我眼中的风景；我，便也成了猫眼中的风景。

日本有一家卖香的“香彩堂”，其中有一款香谓之“四季之猫”。盛香的盒子上的图案，四季有别：春天是樱树下的猫咪，夏天是菖蒲花旁边睡着的猫咪，秋天是月下的猫咪，冬天则是雪地里追着毛线团的猫咪。

我推想，这四幅图画，不仅仅是一种浪漫的联想，应该，也是有一定的写实性的。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春天里，樱花遍地，灿若云锦。人在看花，猫也在看花；人的世界，便也是猫的世界了。日本人春日赏樱，喜欢于樱花树下，席地而餐，此时，那只看花的猫，也许就蹴卧在人的身边，一边看花，一边美美地与人一起共餐。花、树、人、猫，这个春天，日本也和谐融融。菖蒲花与猫的搭配，是一种绝配；菖蒲花艳，菖蒲花香，一只猫便在这份“香艳”中，甜咪咪地睡去了；我想，这只睡去的猫，一定也在做一个“香艳”的梦。月下之猫，让人禁不住想到某种“妖性”，若然这只望月的猫是一只黑猫，那猫，简直就是一只“猫妖”了———真是一种心悸的情景啊。雪地之猫，那团“毛线”一定是人特意“提供”的，通常情况下，雪地之猫是没有“毛线团”可玩的；通常情况下，雪地之猫，一定在追逐，速度如飞，是雪野中的一缕线，是雪野中的一团光……风景中的猫，猫眼中的风景。

还曾经看到这样一幅画：一只猫，蜷卧在墙壁挖出的坎窝里，头微举，双目凝视，静静地望着墙下的大街：大街上，有行人迤逦走过。猫，那双专注的眼睛，作沉思状。

我感觉，这只猫就不仅仅是一只看风景的猫了，它就是一只会思想的猫，看人间世情，然后作出猫的思考。

每次看这幅画，我都在想：它正在想些什么？

人的世界，猫的世界———猫眼看人生，猫眼看世情———一切风景，都是世情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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