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幸福的小鸟

□邱德军

北方的春天像一位腼腆的姑娘姗姗来迟，虽然凉意还未淡去，但四处早已洋溢起生机勃发的气息。这天，鸟儿的鸣叫声吸引了阿发的目光，他禁不住向上仰望，这才发现，回家必经的小路边上的一棵白杨树上，多了一个用细树枝精心搭建好的鸟窝。阿发眼睛一亮，看到那个圆茸茸的精致丰满的鸟窝，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温暖。

因树木刚刚开始泛绿，树叶还未长出，鸟窝孤零零地镶嵌在稀疏的树枝之间，显得特别显眼。阿发惊奇地发现，原来小鸟是个非常伟大的建筑师，筑巢地点像是刻意挑选过的，巢建在树中央的一根树干上方，恰好处于向上分出的四根分枝底部，远远望去，像一枚张开四指的纤手托举着的淡黑色宝石。那搭建巢的细树枝也像是精心挑选过的，不粗不细，不长不短，恰到好处。不难想象，小鸟凭借她那张柔弱的小嘴，为了找到这么多建筑材料，一定付出了无比艰辛的劳动。

小鸟是伟大的，她为了繁衍后代，不辞劳苦，甘于牺牲和奉献，终于为自己未来的儿女搭建好了一个可以抵挡风雨的温暖的家。阿发感慨万千，不由得想起了老家，想起了多日未见的乡亲。阿发生在山村，长在乡下，虽然鸟窝（乡下人都这么叫）在家乡四处可见，他小时候也曾爬树掏过鸟蛋，但这些都没有给阿发留下较深的印象，今天偶然在被高楼大厦所主宰的都市角落，看到如此新奇的鸟窝，阿发感觉特别惊喜，仿佛从中品出了一种特殊的韵味，鸟窝虽小，却玲珑别致，让人赞叹。

阿发想起刚来城里打工时向家人告别的情景，奶奶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拽着阿发的衣角，努力挺着因劳累而弯曲的脊背，用无比疼爱的目光看着阿发，说，孩子，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爹妈不在身边，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母亲见奶奶唠叨起来没完，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妈，孩子大了，翅膀也硬了，该让他出去锻炼一下了，等他在城里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小窝，一定接你去享享清福……

奶奶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辈子没有离开山村的奶奶就这样拄着拐杖，恋恋不舍地目送孙子坐上长途汽车，像一只振翅腾飞的鸟儿向着梦想的远方飞去。奶奶那期待的目光，还有那像一棵饱受风雨洗礼的沧桑松柏挺立的身影，深深地印在阿发的脑海中。从那时起，阿发就暗下决心，发誓在城里闯荡出一片崭新的天地，构建起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窝，到时把母亲和奶奶都接到城里来住，闲时陪她们逛逛街，购购物，感受一下都市的气息，体验一下闹市的繁华……

然而，阿发到城里闯荡多年，至今虽然已经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了能维持日常生计的固定收入，但他仍居无定所，都市房价飞涨，他积攒的钱即使买一套很不起眼的二手房也是杯水车薪。希望一次次落空，终于有一天，奶奶带着未了的心愿，像一只孱弱的迷失方向的飞鸟去了一个永远没有归途的地方。奶奶离去，把寄托在孙子身上的期望也带走了，留下的却是一颗在阿发心田上时时涨痛的种子。

阿发像一只被打湿翅膀的小鸟在都市夹缝中艰难地寻找方向，寻找哪怕是仅能容下一家三口的属于自己的温暖小窝。阿发想，要是自己真的能变成一只小鸟该有多好，不仅能自由飞翔，还能尽情挑选自己的居所，搭建自己称心如意的小窝。阿发对着鸟窝看了很久，美美地想了很久，但一种淡淡的失落感最终袭上心头，阿发发现，原来他与小鸟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正如高高在上的鸟窝一样遥不可及。

阿发的手不经意碰到了兜中的手机，愣了一下后，手忙叫乱地摸出来，对着鸟窝拍起来。回到自己租住的低矮的杂乱的不日就要拆迁的房中，阿发反复翻看自己刚拍的照片，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端详来端详去，阿发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顺手摸起身边的酒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很快，阿发感觉一股热血上涌，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一样。阿发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做出鸟儿飞翔的姿势，疯疯癫癫地跑出屋外，嘴中还喃喃自语：我要变成一只小鸟，一只有窝的幸福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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