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门到关门

记忆里小学语文老师经常给我们讲一些他们年轻时的老故事。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整日和电子产品与网络游戏做伴的懵懂孩童来说，这些纯真质朴的老故事仿佛更有新奇的吸引力，同时也引领我们走过了童年的美好时光。

故事多半是真实的，很多描绘了当时社会的生活图景。记得有一回老师说有一天一个陌生人走进了一户街坊的家，想喝上几口水解解渴。要知道当时各家各户的家里是不关门的，外面的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进去，像借口水喝之类都乃平常之事。然而那家伙看中了一个漂亮的瓶子，顿时起了歹念，抓起瓶子便悄悄地离开了。可是后来还是被街坊邻居们发现了，便追着小偷跑。结果最后整条街的人都出来了，那可怜的小偷被众人制服，自然免不了一顿打。

听到这里同学们都笑了，可我却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每家每户都愿意开着门呢？难道他们不怕小偷吗？家里没人，就这样开着大门，外出的主人就没有一丝儿顾虑？

年幼的我确实没能找到答案，时至今日的我，仍然对此感到费解。我想这也不能全怪我，当今社会要是再有人敢说出不关门，我想就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长辈们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了。的确，现在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都知道，平日里路过邻居家的门口，没有不紧闭着的。甭管家里有人没人，即使是一屋子的壮汉，那门也肯定是紧闭着的。有时有人上门拜访敲个门或是按个门铃什么的，里面的人都得小心翼翼地把眼珠子凑到门上的窟窿眼向外瞄一圈，看清楚了是自己的熟人才敢放心地开门迎客。有时碰上个面生的邮递员或是新来的送奶工，又要怀疑上半天了。这一扇小小的门关着的究竟是什么？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全感，还是一种护城河与老城堡之间的忧郁情怀……总之，昔日里那门庭大开的“太平盛世”，或许真的再也无法领略到了。

但是，这么一种打开大门的习惯却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一天我在乡间的小道上游走，竟然发现一个伟大的奇观：每家每户的大门都是开着的！尽管有一些门只露出了一条给鸡鸭出入的小缝，有一些门门前还不太放心地站着一条小狗……但无论怎么说，门至少是开着的。当我善意地走到门前时，总不会一股脑的撞上那冷冰冰的门板，有时屋子里的人还会招呼我进去坐坐，或是叫我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稀饭。多么和谐的场面啊，多么温暖的乡情啊！曾几何时，面对着一张张“冷面孔”无奈走过，如今又能重温那往日故事里的荣华，多么惬意啊！

可这又岂能说是城里的门的错呢？我开始静静地思考，为什么现在的门是关着的，以前的门是开着的；为什么城里的门早已关上，而农村的门还能透过几束阳光？越是经济发达的时间与空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就变得越淡薄，越是生活密度大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变得越遥远。为什么人的腰包鼓起来了，而胸中的胆气却变得越来越小了呢？

这些问题不是一下子便可以讨论清楚的，它是多种社会因素和矛盾的集合。首先，也许随着财富的增多人们的心理会变得愈加的保守。记得小学时曾学过一篇课文，是关于工匠与银行家的。说工匠每天幸福快乐地生活着，总渴望自己有一天能拥有无穷的财富。有一天远行的银行家送给他一袋金子，他开始高兴万分，可随后又变得忧虑起来，这金子被偷了怎么办？于是他每天都睡不安稳，总担心钱被偷了，结果由于太过于焦虑，在担惊受怕中死了。还有一个故事是初中的一篇课文，至今记忆犹新，那便是周国平先生的《兔子与月亮》。兔子渴望得到月亮，上帝见他对月亮情有独钟便将月亮送给了他。他从此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乌云遮住了月亮，他担惊受怕；狂风吹散了月影，他欲哭无泪……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月亮，过回了自由的生活。的确，财富的数量和人们的幸福感并不成正比，有时反倒成了阻碍幸福的那一扇大门。门一关，财富是守住了，可幸福与自在，却被卡在了门外。

其次，这也和如今整个社会的风气有关。如今道德下滑的确令世人担忧：孤寡老人无人赡养、可怜的小孩被拐去乞讨；可口的饭菜被色素污染，连名牌的牛奶喝完都险些丧命……太多的纷扰刺激着城市里人们脆弱的神经，人们只能躲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里，关上门，长出一口气好好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或许有的人连关门的权利都没有，只能穿梭于车水马龙的街道间默默地祈祷，他是多么希望能走进一户人家问口水喝呀……可是，他心里特别清楚：往日那份慷慨的施舍，乡间那声亲切的呼唤，在这里都化作了一扇扇没有缝的门。那些开着门的，都是要收钱的……

从开门到关门，这是一个多么微妙却又多么沉重的变化啊！真希望有一天城里的人能发自心底地把门打开，并且不要立即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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