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初长成

女儿有幸，在自己的刻苦努力下，考取了美国贝勒医学院生物医学博士学位并获全额奖学金，圆了自己的求学梦。女儿出国后，虽然过几天就有越洋电话打来，说说异国的学习生活和逸闻趣事，但一想到她在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一人不但要研究学问，还要料理生活，心里不时就会泛起牵挂。

那一年，女儿高中毕业考入中山大学。以前从未离开过我，心里总是不放心，我们父女约定用书信联系，几乎每周一封信，互相交流对生活、对社会、对学习的认识和看法。我订有几份报纸、杂志，只要发现与女儿专业有关或是与科学教育政策有关的报道或时评都剪辑下来寄给她，让她随时能了解国家的科技政策和专业发展最新动态。女儿毕业后，将这些剪辑资料全带回了家，看到这些日积月累、集腋成裘的东西，我不但为女儿，也为自己感动了好一阵子。

女儿的学习研究方向虽然是理学，但她从小就读了很多文史哲方面的书，文史基础比较扎实。在整理她中学学习的笔记时，发现了她2005年高二第一学期时写的一篇作文，阅读之后，不但惊叹其感情真挚、识见宏阔，也为她精湛的文字叫绝，兹录于后，也供方家评说一番。《陈情表》陆杨：吾父亲启：儿今二八有余，自出之日，承父谆谆教诲，自幼教礼习诗。常与父嬉笑床侧，吟诗逗趣，昭昭年华，未尝可追。及入学之日，载父殷殷期望，去父双翅，自此成初飞之雏。儿常倦怠，或贪恋玩耍，或轻浮学业，每每于此，父叹而抚儿曰：“吾儿谨记，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至于今日，此语犹在耳旁。而当日儿之志向，亦已飘零散落。

儿尝闻父谓母曰：“少时贫窭，不得伸平生之志，点滴期盼尽在吾女也。”儿心酸难禁，常恨非男儿之身，益以父之语以自励。母以事故，无以伴儿身旁，儿之生活起居，尽系于父。寒来暑往，儿自束发，读书家中。父怜儿之弱体，常躬亲下厨，珍馐百味，未曾废离。

回思是时，奄忽便已十年。十年岁月，儿尽心竭力，完父之心愿。师长谬赞，父愈喜上眉梢。同学常谓儿曰“姝女”，更有甚者，传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儿惭愧。凡所一切，吾父功不可没。儿日思进取，十年一日，盼得报父生养之恩，令父以儿为傲。而吾父安知，儿有父若汝，亦为儿之所傲矣。

悠悠人世，儿终不能一如往昔，心无旁骛。负吾父期望，儿悔不当初。回首往日，儿所得甚多，所失亦多矣，然皆为父故，儿未悔之半分。今儿忤逆父志，不孝至深，儿实无意至此，一切皆因儿意志不坚，无以忘却，无以逃避，珍之胜己，落得如斯境地。吾父明鉴，纵儿万般不是，儿终舍弃心中所想，一任柔肠寸断，只为回归父所谓“正途”。儿深知儿之爱轻如鸿毛，不值一提，亦知父逼儿至此，实属无奈。爱之深，责之切，儿未怨父半分。人生在世，遭遇颇多，未能件件如儿所愿。儿今日所弃之人，所弃之事，可重于一时，难重于一世，而吾父教诲养育之恩，没齿难忘，唯有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吾父也。

儿尝忆当初，每读至书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父之求学生涯亦复现于脑海。遥忆当年，父天资聪颖，无人能及，奈何家境窘迫，令父之瑰丽梦想尽数破碎，个中心酸悲苦，非儿一时之间所能领悟。往事如烟，儿只愿父不再为世途坎坷而心酸，不再为壮志未酬而嗟叹，儿付出一切，定要换父笑颜永驻。此上字字皆出儿肺腑，父览表见儿。

吾父在上，儿顿首。

上面的短文，写的是女儿对父亲的一片真情，她对父亲的感恩、对父亲的了解、对父亲的许诺是发自内心深处、纤尘不染的。

后来，在翻检我给女儿的书信时，也发现了2007年深秋写给她的一首诗，当时女儿第一次离我去广州读书，挂念很深又爱莫能助，写的是我当时一种心情：秋风秋雨天色暗∕蒙蒙薄雾罩兰山∕窗外柳叶黄飞落∕街头行人冷颤颤∕下班骑车回家去∕一人独自心落寞∕爱妻上班未归人∕女儿求学路漫漫∕小屋独留温馨味∕不闻笑语萦耳畔∕欲拿电话又踯躅∕电话怎及爱女面∕端详照片心牵挂∕牵挂飞到大海边∕湿热蚊虫可惧怕∕饮食自理能习惯∕身体欠安可就医∕洗刷衣裤可困难∕友朋交谈有几人∕早出晚归谁做伴∕思念翻作天边云∕恨不随风到眼前∕日日夜夜陪吾女∕时时刻刻勤照看∕怎奈关山千万重∕回心寂寥独凄然∕忆昔往日回家来∕手忙脚乱整盘盏∕饭菜未就门敲响∕盈盈笑语满房间∕父女相对餐桌坐∕谈天说地尽言欢∕间或妈咪也在家∕床侧嬉戏足流连∕耍皮耍赖如毛刺∕相亲相爱同衾眠∕学有疑难殷勤问∕父女忙碌遍翻检∕十八年岁倏忽过∕千里求学去岭南∕虽然相思苦煞人∕大志未成怎回还∕父言爱女切切记∕强身健体加餐饭∕日月易去实难留∕学如泰山十八盘∕绝顶风光可写意∕不负青春比木兰。

这些文章都是多年以前的旧作了，但每每读后总觉得历久弥新，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们父女关系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管怎样，天下父子、父女之情，就像滔滔黄河水一样，永远都不会枯竭的。我只愿女儿健康幸福地生活学习，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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