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背影□周 敏（田东）

干外祖父离开人间已三十多年了，但他高大的背影和慈祥的音容笑貌，仍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时间流逝，却无法抹去我心中那一丝对他的永远怀念……我有两个外祖父，一个是我妈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干爹，按本地风俗习惯，我母亲的干爹，我得称他干外祖父。

我在家族同辈中排行老大，但遗憾的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已驾鹤西去。小时候，唯一疼爱我的老人，就只有干外祖父了。

我年幼时体弱多病，而且家里养的猪、鸡、鸭、鹅常常瘟死。我母亲去占卦，巫师说，我父母得找一个人家认干亲，家里才能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老少平安。这似乎有点迷信，但我母亲宁可信其有。于是，在别人的引荐下，他们到离家不远的大板村认了一位农姓的老人为干爹，我自然成了干外祖父的外孙了。

干外祖父、外祖母无儿无女，相依为命，认亲后，我父母便成了他们的干儿女。他俩把我父母视为己出，好吃好穿没少一样，两家不管农忙农闭，大事小事，常来常往。干外祖父身高1米8几，古铜色的皮肤光泽油亮，一头白发银光闪闪，虽年逾花甲仍精神矍铄。小时候，他在我的心中犹如一尊塑像，我要瞅他的面容须仰视才能目及。他虽然只念过几年私塾，但脑瓜子灵活，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土木工程师”。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当地村民的房屋多数是木架结构的瓦房，这种房子由柱子、方子、横梁等组合而成，没有一个师傅设计、修凿是不行的，干外祖父干的就是这个活儿。我家先前住的老宅，就是由他设计建造的。前些年，拆旧屋建新房时，他在柱子、方子和横梁上作设计记号的毛笔字仍清晰可见，那遒劲优美的笔锋，令我这个读了些诗书，写了些文字的外孙自愧弗如。父亲说，干外祖父的一生，少说也给邻里乡亲建了上百间房屋。如今社会在发展，人们的住房在改变，干外祖父当年建造的那种房屋已不多见了。

干外祖父房屋建得好，对我这个外孙也很好。我虽不是他嫡亲孙子，但他待我不是亲孙胜似亲孙。我小时候得了“百日咳”病，活像一个“肺痨鬼”，久治不愈，面黄肌瘦，小腿细如荆条，行走艰难。父亲远离家门教书，母亲忙于农活，我这个小“肺痨鬼”交给哪个帮忙照看，人家都不愿意，整天自个儿爬在地上灰头土脸，煞是可怜。干外祖父知道后，二话不说把我接了去。据说，治“百日咳”这种病，要吃一百个和中药一起煎的鸡胆才能治好。干外祖父、祖母的生活虽然紧巴巴，但笼里养的几十只鸡都舍不得卖掉一只，硬是一只一只地杀鸡取胆给我吃。几个月后，我的病情终于好转，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了。我的父母脸上绽开了笑容，干外祖父的心里也乐开了花。

苦难的童年掀开了一页，7岁那年，我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我读小学的那几年，每当寒暑假一到，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干外祖父那儿去，与邻居的几个小伙伴玩耍。我们这群顽童里有一个叫阿观哥，他是我们的老大，常常带伙伴们到田野里抓田鸡、捉蟋蟀。有一次，我们到村头的晒谷场去打陀螺，离晒谷场不远有一棵龙眼树，龙眼果压弯了枝头，令我们这些小馋猫垂涎三尺 。我和阿观哥趁大伙回家之机，悄悄地爬上果树，每人摘了两大串龙眼果回家。晚上，干外祖父回来，知道我偷别人的东西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常言说‘小偷针，大偷金\’，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啊！”接着，他领我和阿观哥去向那果树的主人道歉，并赔了他几元钱。干外祖父不但在生活上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教给我做人的道理。

随着岁月的流逝，干外祖父逐年老去，我父母好几次想把他和干外祖母接到家里居住，他怕连累我们，婉言谢绝了。1976年，我读小学五年级。一天上午，正在上课，班主任把我叫出来，说我家里有急事叫我速回。到了家里，我才知道年逾古稀的干外祖父病逝了。闻此噩耗，仿佛晴天霹雳，我哭成泪人，跟随父亲去给他老人家送行。

“阿强来了吗？……阿强来了吗？……” 事后，一直守候在干外祖父病榻前的母亲告诉我，干外祖父临终前，艰难地叨念我的小名好几次后才闭上眼睛。哦，干外祖父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我这个外孙，而最后时刻我却不在他身边，这是多大的遗憾啊！他走了，就这样匆匆地走了，背影在蜿蜒的小路上若隐若现，我的视线模糊了。

干外祖父故去三十余载，我因在外头工作生活，很少回去给他上坟。今年清明节，我回去给他扫墓，站在他墓前，凝视着墓碑 ，我浮想联翩。干外祖父就像一座山，托起我童年幸福的时光，要是他现在还活着，我一定接他来尽孝，报答他老人家对我的舔犊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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