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懿恒是兰州榆中青城较早的一家水烟作坊。听说现在青城书院的讲解员魏其耀是魏家文懿恒后裔,参与整理魏氏家谱,我便专程前往采访。
魏氏家族系青城镇瓦窑子村望族,根据《魏氏四房谱系》记载,魏氏四房七世开始定居条城。十一世魏秉珩(康熙六年)即以家庭作坊小规模加工水烟。康熙中期,魏家烟坊渐成规模,初名“义”字号,乾隆时期改字号为“信义号”,掌柜的叫魏登泮,庠生(见立于嘉庆15年岁在上章敦皋月之吉日的《一条城士庶德行碑》),条城人都尊称魏登泮为“信义老”。魏登泮乐善好施,周济穷人,诚实守信,忠义持家,所挣银两多用于修建家祠、庙宇。
青城书院门口,有棵老态的沙枣树。沙枣树的主干弯过墙头,将大半个身子探在巷子里,努力地把一树甜丝丝的馨香慷慨地铺散开来,让人感觉到一种恍惚般的迷醉。走进书院大门,庭院小得精致而生机。高的迎春花和碧桃早开罢了花,正舒展出碧翠的叶子。低的马莲花虽然蓬松在地上,泛了青的叶条却争先恐后地向上昂起。偶尔,有几只野雀子从树隙与花丛之间倏然飞出,眨眼间就斜掠翅子,很快消逝在屋脊后面……
此时,如果耳旁悠然飘起一两声抑扬顿挫的书声,同沙枣树的香甜味道弥漫在一起,该是一种多么叫人心旷神怡的美妙境界!
我的想法,在魏其耀的身上得到了一点满足。初见魏其耀,很像个教书先生,说话时一字一板,特别是将结构助词之类的词句咬得很清楚,丝毫没有冒出一句半句的方言,领口的风纪扣也显得规矩严谨。我怀疑魏其耀不是青城本地人,就直接发问。魏其耀咧嘴笑了,说了句青城方言让我听。我这才回过神来。魏其耀现在从事青城书院的管理员和解说员,在古意犹存的书院里,环境与氛围注定了置身其间的人要轻声慢语,举止得体。难怪魏其耀咬文嚼字、文质彬彬。
今天与魏其耀见面,早就相约了的,要看魏氏家谱。查阅魏家家谱,主要是想了解青城水烟作坊中有非常重要地位的“文懿恒”烟坊。
魏其耀对家谱的虔诚与崇拜,几乎达到了神圣的地步。打开家谱之前,魏其耀认真而又庄重的打来一盆清水,净了手,小心翼翼地从书院的一间屋子里双手捧出《魏氏四房族谱》,行走时,目光平视,脚尖略向外撇,有点古典戏剧里台步的样子,身板也挺胸收腹,强调出一种恭敬神圣的刻意。言谈之中,魏其耀多次强调撰写史话,一定要准确无误,经得起后人推敲。魏其耀说:水烟加工在青城历史上,一直“此消彼长”,倒闭几家,新建几家,各领风骚两三年。
一边翻阅家谱,一边细听魏其耀如数家珍般的叙述。
魏其耀说,魏氏家族到甘肃后,分为川五房和山五房。居住在青城瓦窑子村的为川五房,我们这一支魏家,是川五房的第四房。水烟加工最具规模的时期为魏氏第十五世魏登泮,年间大约为乾隆年间,传说在条城周家“宏兴源”所创“广东红”水烟之前。魏登泮当时的水烟作坊在瓦窑子村中庄,靠近黄河,家户都居住在南山下面,所购田地跨榆中、皋兰、靖远三县,富甲一方。据说老掌柜魏登泮每天都要早起爬山,站在村南的山峁上,看看谁家的烟囱没冒烟,下山后即派伙计去看看那些人家是不是没有了粮食,断了炊。如果真的断粮,就让伙计送去粮食。因为这些人家都是魏登泮的亲房,魏登泮亲弟兄六个,方圆四周住的都是亲弟兄、侄儿和侄孙子。爹善,儿子也善,碑上刻着哩,修建青城书院的时候,魏登泮的长子魏福善捐了一百两银子。魏登泮人憨厚得很,当时以烟坊为主,没有开别的商号。再就是魏登泮有三个儿子,一个叫魏福善,长子,一个叫魏福盛,次子,三子魏福恒,三兄弟有49头骡子,大车24挂,大车为木轮,其上裹着胶皮,每挂车至少要两头骡子拉,车辕里驾一头骡子,辕前面驾一头骡子。货物重时,车辕前面可驾两头或者三头骡子,专跑运输。出去时,或水烟、或瓜果,回来时,主要拉烟叶。如果是脚户驮运,就穿山走捷路,从苇茨湾那儿过黄河,一百二十里路,一直到兰州的草场街。人们称魏福善为“魏大帮”,魏福盛为贡生,三子魏福恒称“魏二帮”。老掌柜的仍然为魏登泮。大约在嘉庆年间,魏登泮的侄子接手并改字号为“合兴源”,道光年间最为兴旺,至咸丰时开始衰败。我给你说过,青城两三百家烟坊,是多少年攒出来的字号,并不是一下子就冒出来那么多烟坊,一家烟坊,一般来说,兴盛时期顶多二三十年,就会被下一家所取代。“合兴源”烟坊的大掌柜辈辈是族长,盖家庙、建学堂。
魏登泮当时在西会馆投资相当大。以前的人挣了钱后首先敬神,再就是周济穷人。魏其耀说,关于“文懿恒”烟坊,有文字资料的,其实是魏秉珩的后人开始的。十七世,在同治时期,一个叫魏兰芳的世孙开始规模水烟加工。实际上,文懿恒的名号是魏兰芳父亲所创,魏秉珩就是魏兰芳之父。但家谱在这儿断了代。魏兰芳父亲生卒年月纯粹没有记载,查来查去没办法搞清楚。据说,魏兰芳当时结婚以后,其妻每天早起要打扫院落。魏兰芳总发现儿媳天未见亮就提着扫帚,朝着大门方向向外边扫。我们这儿打扫院落的习惯是从外往里扫。老爹连着瞅视了三个早晨,儿媳都是拖着扫帚朝外扫。老爹就背着儿媳去问儿子魏兰芳。魏兰芳却连连摇头,说其妻天没放亮前,根本没起来,在炕上睡着哩。老爹当时心里就犯嘀咕,怪呀,明明看见儿媳扫院子,儿子却说儿媳睡大觉。嗯,这儿媳妇没准儿是个财库星,用好了,能给魏家带来意外之财。用不好,就会把家业踢光。所以,第四天早上,老爹仍然隔着窗棂往院里看,儿媳果然又开始往门外打扫。老爹就断喝一声,往回来扫!儿媳就掉转身,开始从大门口往里扫。老爹觉得这似乎暗示着某种运气。刚好,儿子魏兰芳要外出送水烟,究竟走哪条路才安全,心中踌躇难定。老爹就对魏兰芳说,你去问你媳妇去。媳妇说,你问我,我知道个啥?魏兰芳说,知不知道你随便说。媳妇就脱口道,往北。于是,魏兰芳就赶着骆驼,驮着水烟,渡过黄河,朝北走去。生意做得特别顺当,返回时,发现前面刚刚发生过杀戮,死尸遍布,那时正值土匪出没,沿途许多商人被杀,土匪后面又有官兵追杀,那些无人看管的骆驼队四下乱跑。见到魏兰芳的驼队,失去主人的骆驼纷纷跟了上来,同魏家的骆驼挤作一团。等到魏兰芳回到家里,惊讶地发现魏家的大院落里站满了骆驼,驼背上的褡裢、驮子难记其数。魏兰芳发了大财。魏兰芳父亲家里有了钱,就开始置地、买铺面,并扩大作坊加工水烟。除了在条城拥有自家的烟坊,河北靖远也有一处烟坊。购买的土地从大船渡(今白银水川)开始一直到五条沟(水川白茨湾),过去被“信义号”购买的大半土地,又被“文懿恒”转购,现在有好多“文懿恒”家的人,仍然在水川居住。“信义号”的后人在水川也有。“文懿恒”在当时的规模较大,旧址仍在,大约有十亩地。“文懿恒”持续了大约两代人。据说现在青城街上的李家巷子一带的铺面,百分之六十都是文懿恒家的。魏兰芳生两子,烟坊后败在其子手上。魏兰芳的两个儿子除了不务正业、好吃懒做之外,还遭遇了一场官司。官司源于魏兰芳及其父得到意外之财后,就想另立祖庙。魏氏家庙原来是坐南向北。魏兰芳这一支当时并没有功名,但家庙却盖成了坐北向南,山门外还砌了一堵红照壁。按照当时约定俗成的规矩,魏兰芳所修家庙超出了规格,身份不到啊!扛不住!这个时候,当地的一些读书人看不惯,就直接上告到兰州府衙,上面差人下来一看,情况属实。随即把当时的大掌柜魏文昭(魏兰芳之子)关押大牢。魏兰芳见儿子被押,就赶紧托人摆官司,捞人要紧。随即开始卖地、卖房产、卖烟坊,直到最后从监狱里把人捞出来,官司不了了之了,财也散尽了,人也奄奄一息了,“文懿恒”随之在条城烟坊的字号中消失。
青城瓦窑子魏氏家族的水烟发展从康熙初创,乾隆兴盛,嘉庆至同治至时期发展至顶峰,成为条城实力最为雄厚的烟坊,光绪至民国时逐渐衰败。直至最后将条城校场巷的烟坊卖给刘家“保寿堂”。
魏其耀真实生动的叙述,让我记住了这一段关于兰州水烟的故事。于是,我常常在青城四合院堂屋的炕头上、在大院里蓬松的葡萄树下、在巷道里古老的拴马石上、在十字街头商铺的台阶上,寻访一个个极富乡韵民情的水烟故事,寻觅兰州水烟的历史及延伸而出的传统文化气息而流连忘返、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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