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一棵梧桐

再次站上那段残存的古城墙，目光沿着春色涂染的山脉搜寻，于绿树和山花烂漫的间隙里发现了出乎预料的惊喜——那是一株株挺秀挺拔的梧桐，正把束束怒放的花朵举上枝端，为即将落幕的阳春增添多彩与绚丽……

闯入视域的梧桐，是平平常常的树。我所经历的路上，处处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初春发芽，初夏开花，秋季结籽，穿越在时光设置的轨迹上。而冬天丢弃一切琐碎的休眠，是在主干上镂刻生命年轮的日子。再去欣赏，开放的桐花，形似小小喇叭，内含馥郁香味，像随时准备播报令人振奋的消息。花色浅粉，是在乳白色中点入几滴桃红，纯净而亮丽。而心形的绿叶，总是绿意盎然。它挺秀的身材，在众多树木中高出一筹。这些元素，组合成让人打心眼里敬佩的梧桐。故此，仰望它是我最乐意做的事情。

对于梧桐，我的理解和体认仅限于惯常所见，只知晓它喜欢生长在温暖湿润的地域，也能经受严寒、干旱和土质贫瘠的考验，更能在沙土和戈壁滩上安家立户。更深层的解读，便是从“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得来。它高大魁梧，树干无节，向上直升，冠盖如伞，气势昂扬；树皮平滑，树叶浓密，树荫婆娑，清雅洁净，博得了人们的赞赏。其实，梧桐除了表象上引人注目外，还有更多鲜为人知的内涵。《礼氏物语》记载，说梧桐能“知闰”、“知秋”，每条枝上，平年生12叶，一边各有6叶，而闰年则生13枚。这种巧合演绎出的规律，我没有验证过可信度。而“知秋”却是众人皆知的。“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就蕴藏着哲理。

潜意识里，梧桐象征高洁美好的人格品质。这不难理解。或许，庄子《秋水》“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就是一个诗意的佐证。更让我震撼的是，梧桐还是把爱情看作比生命更重要的树。记得三十年前，父亲在院边栽了三棵梧桐树。上世纪八十年代，树干已有一人环抱那么粗了。在修路时，一棵被砍倒了。几年后，和四叔分家，两棵树各有了归属。这两棵梧桐一南一北，相望而生，发芽、开花、结籽、落叶，并没有什么变故。再后来，四叔把属于他家的那棵伐倒了，由于木质松软，打不成家具，卖给了做棺材的人。我家的那棵，尽管立在我们的呵护里，还是无端的枝叶渐疏，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是生病了？还是被虫蛀了？可没发现啄木鸟前来拯救。次年，它没有萌发新叶，开花和结籽的历程戛然而止。父母还是对它心存幻想，说不定能扭转垂危的局势，获得“枯木逢春”的转机。可是，只有悬念，没有了下文。当它们被判了死刑，也迎来了砍伐的厄运。假如不是从传说上找到依据，我永远也弄不清这棵树真正的死因。或许谁都不相信，它竟然是为了爱情“自杀”的。据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它们同长同老，同生同死。现在才恍然醒悟，先被砍倒的梧桐死了，那棵紧跟着放弃了继续活着的念头，以自我死亡的方式追随而去，成了终身不离不弃爱情的印证。原来，那棵树当时得的是一种无药可治的“心病”啊！病因思念而生，又因此病无有方祛除，只有走上郁郁而终的悲剧终结。从那两棵梧桐身上，能找到的是对纯真爱情的坚守，这是我起初未曾预料到的。而梧桐对爱的忠贞，难道不是人类应该看重的思想道德品质吗？

这样高尚品格的梧桐，我怎么能忽视它的存在，并不去投注更多的仰望和尊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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