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是为了什么□吴珍琦（田阳）

□吴珍琦（田阳）

其实，在爱丽丝·门罗获得诺贝尔奖之前，我就断断续续读过她的短篇小说集《逃离》，在她获诺奖之后，我又用了将近一年的时光，慢慢地读。不是《逃离》无趣，而是这本小说集很耐读。每一次翻阅，都会被门罗精致的故事中简洁的文字和细腻的情节所打动。

门罗小说中的故事都不算复杂，而且故事的主人公大多是女性，特别是加拿大几个小城镇里的普通女性。她们总是处于逃离的渴望中——已经谈婚论嫁的姑娘突然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出走了一个下午；单身的大学女老师仅仅因为一封信，便去了一个火车上遇到的男子的小镇；一个从母亲身边逃离到丈夫身边的女人，有一天突然坐上车子，想再一次逃离；去城镇观看了歌剧回来的小镇护士，每天都要熨烫一次那天她穿过的绿色连衣裙，她答应那个歌剧院边上一家小店里的男主人，要再穿着这件衣服一起再去看歌剧，她去了，回来了，没有离开过小镇，可也没有停止熨烫她的衣服……

在阅读《逃离》时，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这些普通女性的逃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生活太琐碎？还是家庭太沉闷？或者是他们无法把握自己？

《逃离》里的卡拉留给父母的简短字条里说：“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是永远也没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的。”确实，现实生活不仅平淡，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扭曲，或者说，处于平淡中的人们不愿意正视扭曲。毫无疑问，现实远比小说惊悚，比小说精彩，可为何人们从现实中得到的直观感受，远不如将事件本身进行再创作后更能带来心灵的震撼和思索呢？或许，生活是用来回味的，所以生活不管怎样都始终透露着温情，哪怕再令人捉摸不透，都有其特性和共性。所谓“真实”的生活——如浪漫自由，无拘无束，那只是短暂的梦幻罢了。梦醒之后，依旧是无穷尽的琐碎。门罗小说给我的感觉，正是如此，自觉的，不自觉的一次次逃离，其实不是为了寻找，而是为了回归。所以，卡拉出逃，连一半路都没撑到，便在电话亭中哭着求丈夫接她回家。朱丽叶兜了个大圈子，在夫死儿逃之后，重新拿起书本，继续完成少女时代未完成的博士论文。

《逃离》荣膺了诺贝尔奖，82岁高龄的门罗确实富有魅力。她的小说故事性不强，靠细节把握人物，笔触简单朴素，但却细腻地刻画出生活平淡真实的面貌。门罗的短篇还有点中国画的味道，画面有很多留白，所谓“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留给读者无尽的想象空间，让读者回味无穷。她特别善于描绘女人们面对失败生活的茫然，那瞬间的不安和犹豫，以及情不自禁随着性格滑坡的种种细节。这些细节写得静水深流，把女人们改变命运的微妙心理，处理得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怪不得美国犹太作家辛西娅·奥齐克甚至将门罗称为“当代契诃夫”，他们都精确地抓住生命的真相和绝望，揭示了平静湖面下恐惧的暗涌激流。

“每读爱丽丝·门罗的小说，便知生命中未曾想到之事。”这是由作家、学者、编剧等组成的评委对她的评价。阅读门罗，我们大体上可以感触到人生之不确定与世事之变幻莫测。我们从《逃离》中看到的无不是逼真的人和事，不是模仿，它就是现实，就是我们人类本身的不断逃离与不断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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