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
□马晓燕
很多年前曾读过汪曾祺先生的小说《岁寒三友》,许是年少或是时日太久之故,依稀只记得小说写了三个人物特征鲜明的小人物。近日再读汪先生的这篇小说,实实在在地被小说中王瘦吾、陶虎臣、靳彝甫三位主人公之间的至真至纯的友情打动了,险些落下泪来。
小说开门见山,写了高邮某镇的三个小人物,王瘦吾、陶虎臣、靳彝甫。“王瘦吾原先开绒线店,陶虎臣开炮仗店,靳彝甫是个画画的。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这是三个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的人。既不是缙绅先生,也不是引车卖浆者流。”直接点题,交待人物关系,脉络清晰自然。“他们的日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桌上有两个菜,一荤一素,还能烫二两酒;坏的时候,喝粥,甚至断炊。”两个小商人、一个小文人的生存状态跃然纸上。即使是这样一种生存状态,三个人依然是个热心肠。如,某处的桥坍了,要修一修;哪里发现一名“路倒”,要掩埋起来;闹时疫的时候,在码头路口设一口瓷缸,内装药茶,施给来往行人……遇有这一类的事,需要捐款,他们都会提笔写下一个谁看了也会点头的数目。因此,但凡他们出现在街上,街坊邻居都会很客气地跟他们点头打招呼。三位市井之人都有一个好名声,他们人性醇厚,做人老实,让人对三人的品行肃然起敬。尤其是在世态炎凉、人情淡漠的今天,他们身上充满温暖的人性更让人觉得难能可贵。
小说写了三人的困顿生活。在写到王瘦吾家的贫穷时,用了两个事例,下雨天,儿子上学穿的是笨重的钉鞋,而别的同学穿的是胶鞋,钉鞋走起来还嘎啦嘎啦响,引来同学的目光,因此,儿子最恨下雨天;女儿参加学校运动会,学校要求一律穿白球鞋,能干的妈连夜用白帆布仿做了一双白鞋。因此,王瘦吾就老想着发财,尝试了做各种买卖,为的是能给儿女们找一口食。劳碌奔波,王瘦吾人也越来越瘦,每次做生意回来都是带着满身的草屑灰尘。后来他又开起了绳厂,日子渐有好转。陶虎臣的炮仗店开始生意还行,后来也倒闭了,一家人连粥都喝不起了,已经饿了一天半。读到此,才明白小说前面写陶虎臣的炮仗生意时所交待的,“鞭炮生意,是随着年成走的。什么时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什么时候炮仗店就生意兴隆。这样的年头,能够老是有么?”小说在写陶虎臣到阴城试炮仗时,还从中巧妙地埋下一个伏笔:“这里没有住户人家。只有一个破财神庙,里面住着一个侉子。这侉子不知是什么来历。他杀狗,吃肉,——阴城里野狗多的是,还喝酒。”看似闲笔,实则是伏笔。后来陶虎臣已经无路可走,只好到阴城上吊自杀,是阴城财神庙的侉子割开绳子救了他一命,才有了后来三友的温暖相聚。
小说结构可谓匠心独运,让人对汪曾祺先生心生敬意。不由地发出感叹:汪先生不愧是当代“短篇小说之王”。小说写陶虎臣的善良也没直触笔墨,而是用他的一只被炮仗炸坏了的眼睛来点明,“陶虎臣坏了一只眼睛,还看不出太大的破相,不像一般有残疾的人往往显得很凶狠。他依然随时是和颜悦色的,带着宽厚而慈祥的笑容。这种笑容,只有与世无争,生活上容易满足的人才会有。”读来让人感到很温暖,很平和,很舒服。画家靳彝甫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经常处于半饥半饱,但他还是活得有滋有味的,而且手中还有三块田黄石章,靳彝甫爱之若性命。即使在吃不饱的时候,只要把这三块图章拿出来看看,他就觉得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一名大画家、大收藏家季匋民想花二百大洋买靳彝甫的这几块田黄,靳彝甫很直率地回答:“不到山穷水尽,不能舍此性命。”就是这三块田黄石章,后来救了王瘦吾和陶虎臣两家子。
小说最后,写靳彝甫回来了,听说了陶虎臣和王瘦吾的事,连脸也不得洗一把,拔脚就去陶、王两家,身上仅有的掏给了两人,然后又把三块性命般珍贵的田黄石卖给了季匋民,去救济两位友人。而这一天正是腊月三十,靳彝甫约了陶虎臣和王瘦吾在小酒馆相聚,外面正下着大雪,但友情的温度却在持续上升。
小说写的这三个人物,以性格特征以松、竹、梅三种形态呈现。松、竹经冬不凋,梅则迎寒开放,因称“岁寒三友”。王瘦吾无论形态还是内心都似竹;从事炮仗生意的陶虎臣,耿直豪爽,像松;画师靳彝甫是一个有风骨的小文人,性格沉静,如梅。
小说虽通篇写三个小人物跌宕起伏的命运,生存的困厄,但却始终洋溢着一种浓浓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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