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携职大学生求职旅社”就像座中转站,创立7年,超过3万人次曾栖居于此。他们大多是毕业后工作还没着落的年轻人。有人待两天就走,有人长住一年,也有人不断离开,又不断回来。
每年6月到7月的毕业季,是这间旅社客流量最大的时候。每天,都有成功或失败的故事在这里发生——
躺在28元一天的床位上,她开始考虑“回老家”
不到早晨7点,闹铃声就开始从“携职”旅社的各个房间传出,有公鸡打鸣,也有电子乐。紧跟着,走廊里掠过拖鞋接触地板噼噼啪啪的动静。男孩穿着T恤短裤,女生还没换下卡通睡裙,一起涌向公共盥洗间。灰白暗淡的灯光笼罩着他们饱满的皮肤和脚下破旧的塑料防滑垫,牙膏的薄荷味、洗面奶的香味和洗手间的污浊气息混杂流动。1990年出生的嘉兴姑娘何文杰站在他们中间。她早早爬起来,套上已经穿了两天的衬衫,决定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也许再过一小会儿,就会有企业人力部门打来电话,告诉她被录用的消息。
从7点半开始,年轻人陆续走出旅社。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小姑娘画了淡妆;一个小伙子抱着厚厚一摞简历,怕折坏,舍不得塞进背包。徐玉娟逐一招呼他们。差不多一年前,这名四星级酒店西餐厅领班到“携职”旅社当主管。这天早晨,徐玉娟和何文杰并排坐在旅社前厅公共区域的沙发上。“要不要再考研试试?”她小心翼翼地问。何文杰不答,手指漫无目地地划着手机屏幕。“等不起了。”这个只不过25岁的姑娘粗重地呼了一口气,脑袋低垂得看不见眼睛,刚刚她已经看到3个老家同学在朋友圈里“晒娃”了,但自己连男友都没有。
住在“携职”的一周里,她觉得,自己被困住,“不能往前走,也退不回去”。在中国计量学院读大四时,一直在必胜客勤工俭学的何文杰获得了这家国际连锁餐饮企业的一个职位。这份工作从做比萨饼、炸薯条学起,与“高大上”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不想整天和土豆、面粉打交道,梦想着一份真正的审计工作。
在辞职、复习了半年之后,何文杰通过国家统考,进入上海某大学研究生复试环节。“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成功。”工作攒下的积蓄快见底了,她得知,没有被录取。在为考研而租住的阁楼里,何文杰拉上窗帘,没日没夜地上网、看连续剧,“不记得吃过什么,就那样过了一个月”。
接下来半年,她四处求职,“就是想留在杭州”,但因为没工作经验,一直失败。一家机构看中她考过审计方向研究生的经历,但她觉得“起薪只有两千块,根本活不下去”。这名必胜客曾经的员工成了名副其实的“毕剩客”,母亲数次病重,她无法张口跟家里要钱。重新打工、考研,她又没勇气。她住进“携职”旅社,躺在28元一天的床位上,开始考虑“回老家”。
整整一个上午,何文杰的电话并没有响过。午后,她背起背包走出旅馆房间,空着肚子和心爱的城市道别。另外7张床铺的主人都不在。在这个临近毕业的求职高峰时期,寄居在旅馆里的年轻人,白天大多在外奔忙。何文杰径直穿过旅馆门廊,没再像往常一样抬头去读门楣上的横幅:“明天的你一定会感谢今天努力的自己。”她走下楼梯,身上的牛仔衬衫洗得褪了色,身影被灰扑扑的台阶和墙壁一下子吞没。“有点不甘心,但实在撑不下去了。”何文杰说。
男孩回来了,用第一个月工资付清了全部欠账
7年前,就在何文杰憧憬着到省会读书之时,温州人温少波也相中了杭州。在这位新闻主播出身的商人眼中,大量来“人间天堂”找工作的年轻人,意味有钱可赚。“携职大学生求职旅社”在城隍山下的一条窄巷子里开张,总共有200多张床,最便宜的10元一天。“说是就业形势越发紧张了,可这些年轻人的情况其实没怎么变。”这个接待了7年求职大军的老板说。住在“携职”的“毕剩客”多是二本、三本院校的毕业生和大专生,一些年轻人“高不成,低不就”。
5年前,“携职”从小巷子搬到了商业区,“左邻”是浙江省商务人力资源服务外包广场,“右舍”是支付宝大厦。夹在中间的小楼看上去并不起眼,却塞满了年轻人的梦。“这里最多的还是陌生环境里抱团取暖的友情!”温少波金色的眼镜框和手表带闪闪发亮。说话时他语速很快,几乎不停顿,“奋斗”、“梦想”、“正能量”等词出现频率很高。
“携职”前台边的大窗前有个两米多高的货架,上面是饮料零食、毛巾牙刷。徐玉娟和两个前台小伙子一下班,这个货架就处在“全面开放、无人看管”的状态,但“从来没少过一毛钱东西”。每天早晨,徐玉娟和同事都会在柜台上看到一堆零钱,用来登记出货的本子也会被添上新的记录:“某某,一瓶可口可乐”、“某房间靠窗下铺,一卷卫生纸”或者“一包蚕豆,明天来结”。“赊账”也会发生。徐玉娟清楚记得,半年前,有个男生一直没找到工作,房费欠了一千多元后,他悄悄离开。可徐玉娟没想到,两个多月后,男孩回来,用第一个月工资付清了全部费用。
温少波也记得一件事。2010年元旦,两个找工作的年轻人前后脚到“携职”住下。在相识仅仅10个小时后,其中一个小伙子用刀连刺另一个小伙子头颈部,将他残忍杀害。事发之前,连他们的室友都没察觉任何征兆,“甚至没有争吵”。施暴者年仅25岁,受害人只有22岁。“求职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温少波说。
那里的每一盏灯光,都照着一个为自己打拼的人
6年前,原本蜗居“携职”的待业大学生张美艳成为温少波的员工。最初,她的工资每月只有1500元。如今,这位女士已是阿里巴巴跨境电商业务的一名高级主管。“从‘携职\’到支付宝大厦,只需要走两三百米,但她跨过的是现实到理想的距离。”温少波说。作为激励,他还把“携职”旅社万塘路店的两成股份赠与另一位小伙子余愉快。在过去几年里,他从前台干到店长,在杭州成家生子。
听到这些故事,1993年出生的史宋婷也沉浸在憧憬之中。上午,她多赖了一会儿床才爬起来,然后步伐轻快地穿过“携职”的走廊,“出门逛逛”。在重庆师范大学学了4年“媒体后期制作”后,这个想离家近一点的浙江姑娘刚一到杭州就收获了两个工作机会。为此,她特意做了一番比较。在收入相当的情况下,小公司能马上去上班,但大集团“华数传媒”更有吸引力。只不过在面试之后,她还需要等待最后的录用通知。
时针指向晚上10点,旅社开始陷入安静。史宋婷逛累了,她看过西湖的水面,又穿过天目山路的高楼大厦。她满心以为是自己选择了这座“天堂”般的城市,但事实上,她只是在等待被这座城市选择。塞进4张上下铺和6个人的房间显得杂乱拥挤,但史宋婷仍然觉得,这屋里最显眼的,永远是那扇巨大的窗户。即使快到深夜,窗外的支付宝大厦还是亮着数不清的灯。年轻的姑娘心里明白,那里的每一盏灯光,都照着一个为自己打拼的人。在那片密密麻麻的灯光前,史宋婷充满自信地对屋里的几个姐妹承诺,录用通知到来之时,她会抱着最大的西瓜回来请大家吃。虽然她此刻还不知道,那通电话,何时才会响起。而自己踏上的这座“中转站”,到底会让她留在“天堂”,还是黯然离去。
(据《中国青年报》)
■ 文/秦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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