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里悠长的共鸣

■ 梅隆雪川

寒韵给我和老伴“美团”了两张《百鸟朝凤》。不经意地步入影院，空荡荡可以容纳百十号“金杯银座”的场子里，天可怜见，竟然是孤零零的二老“专场”。这足以载入我这一辈人的观影史册。四十多年前一票难求如《卖花姑娘》沸反盈天的盛况，和今日观摩《百鸟朝凤》的寒碜尴尬，时代变迁带来的无情对照，悲情如本片唢呐匠的遭遇——我突然想到出品人跪求院线排片的窝囊，而不忍心在这里继续抠疮疤一般揪心地饶舌。

让人喜出望外的是，吴天明颇具精神高度的电影美学，借本片发挥到了极致：民间艺术令人难忘的“百鸟朝凤”时代，如今面对五马六道林林总总乃至泛滥成灾的市场乱象，围歼里分明已在哀哀地走近末路。然而守望人魂魄尚在——由陶泽如饰演的一代天骄唢呐匠，其镇定之操，一路走来寄兴徽调，纵情鼓乐。到高潮时，老人霍然痛彻肺腑、喇叭口滴血的悲恸形象，以及衣钵传人游天鸣在市场诱惑面前不为所动，坚韧不拔的癫狂坚守，让身旁的老伴竟然不时掏出纸巾拭泪。你会注意到，天鸣谐音天明，又足可窥见导演珍视传统艺术，勘破名利之不顾生死的纯真艺术观和坚不可摧的人生立场。

影片画面感平静里独具朴实的抒情美，镜头方式也保持着深入到沉醉的自然。以百鸟朝凤为主题的音乐，在众多禽鸟的模叫声中，一样是简朴到粗犷，活泼而流丽。其上下行乐汇的呼应和音调交替的悠长展示，既富于诙谐的高视阔步和饱饫宴游的喜气洋洋气氛，也经由对答变化的句法，长音凄恻的倾诉，勾勒出这一民间遗存鸟栖高枝、难求共鸣的形容。音乐，尤其被这个时代正在小看到不屑一顾的民间音乐，那些对它没有感觉的耳朵，看起来永远无法亲近，无从交融了。

影片终场，放映员竟然为我二人走完片尾演职员表。我们起身，肃然起敬地看到闭幕。走出金杯银座，片刻沉默。老伴郁郁而谈：“好多艺术形式和这唢呐一样，都成挽歌啰。如今的社会老是这样下去，一部很有意思的影片根本敌不过麻将、贰柒拾、广场舞。长此以往，建议九年、十二年义务教育的课程，就规定从麻将初步、贰柒拾初步、广场舞入门讲起。”是啊，我说。诚如影片中那位文化局官员带来的喜讯——如何让唢呐这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接地气的香饽饽，像本片所述，做成“与有荣焉”的娱乐活动。如此，吴导演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那帮院线排片的老爷，浑不至等着人家纷纷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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