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是农民。
我醉心于农作物的收获之美。
那是付出,征战,胜利。好怀念那些劳动的岁月。那些时刻,土地以骄人的姿势呈现出华丽,眼睛便在热切而惊喜地放光,如镰刀。手起刀落,弯腰屈膝,六行田便在前进中倒下,如同多年以后我阅读吉他六线谱上的蝌蚪样的音符。但吉他的声音永远是单薄的,远不能表现收割的惬意,欢畅,甚至征服,容不得缠绵留恋,而是见证一个英雄从辉煌到终结的过程。
身后的土地顿时有些荒芜凄凉了,迷人的风情揭穿了,潮湿的土地发着麦叶微腐的味道,麦茬凌厉的切口闪着微小的光芒。蚂蚱之类的东西惶惶地搬家,匆忙沿着我的裤管往上爬。当然在它眼里,我是超人,我正挥舞镰刀,扩展版图,我也咬紧牙关,捆紧麦子,最后一脚踩扁麦捆,感觉像收拾一个投降的敌兵。太阳正在年轻,光芒和热量似乎要穿透世界的秘密。汗水在土地上滴下,很快挥发了。赶快拉走收拾打碾,在夏日漫长的阳光下尽情让身体释放能量,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是一方土地,流尽最后一滴汗水,如同那些被收割过的麦茬地。拿大盆的浆水灌溉焦渴的肠胃,再次英勇地拿好镰刀,或者开动机器。张开双臂,把丹田的气运到手上,我的庄稼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对手啊。站在高高的麦垛上,抬头再看蓝天,用一枝大麦秆做笛子,吹出嘤嘤的声音,这是丰收的风铃了。凉风吹面,每一个毛孔争着吸收,疲劳如潮水涌动,一波一波。
田野里安静了,如同考完试的教室,又彻底的安详和宁静。转头犁亲热地翻卷出层层土浪,一汪湿润泥土的海洋便舒适地晒太阳,干净的泥土味儿,成熟的气息,都烘托出如同疲劳母亲的土地的感情,她是那样丰饶和肥沃,又是那样坦然和无私,因此我感觉到没有绿色的土地的高贵的光芒!丰收就这样走进我们的粮仓那些被剽悍阳光逼干水分的饱满的麦粒,终于繁华落尽,告别花叶的娇媚,离开秸秆的躲藏,甚至让晚风吹走最后一片纱衣,就那样真实的呈现眼前时。那些皮肤一样光亮的色彩,那些温暖的感觉最迷人,恨不能在麦堆上打滚,感觉每一粒麦子都是生命,是和我游戏多日的朋友。太阳下,光芒万丈的麦粒带来的满足是巨大的,感觉自己也是饱满的麦子,那么真实的收获感觉远胜多年以后的各种抽象的成功,相信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感觉到土地的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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