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和半躺着的父亲聊天。父子俩一个多星期没见面，父亲的兴致很好，聊性也颇高，滔滔不绝。从国际形势，国内风云，到家乡的风土人情，再到最近接触的病人。聊着聊着，父亲好

田家庵·翟乐华

周五晚上，下班回家，坐在父亲的床尾和半躺着的父亲聊天。父子俩一个多星期没见面，父亲的兴致很好，聊性也颇高，滔滔不绝。从国际形势，国内风云，到家乡的风土人情，再到最近接触的病人。聊着聊着，父亲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些伤感，突然长叹一声：“哎……你回老家上坟的时候告诉你妈，让她别着急，等等我，过几年我就去陪她，现在好想和她吵架。”父亲的一席话，让我泪如雨下，赶紧转身假装去厕所。

父亲是爷爷的唯一心肝宝贝，母亲是姥姥的唯一掌上明珠，两个同为“心肝宝贝、掌上明珠”的新人结合在一起，吵架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从年轻一直吵到年老，直吵到再也没有吵架的“对手”。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和我讲起她和父亲吵架的陈年往事。有一次，母亲有事要回娘家，临走之前，把擀好的面条放在案板上，还特意交待父亲，等到中午的时候，先把水烧开，再把面条下到锅里。可是父亲从来都是懒散于家务，把母亲的交待当成“耳旁风”，居然把面条倒进一锅凉水里，然后才取柴、点火、烧锅。等到把一锅凉水烧开的时候，面条早已粘连在一起成为面团，贴在锅底的“面团”散发出浓烈的糊味。就这样，一顿美好的午餐面条被父亲“打了水漂”。

傍晚时分，因为实在放心不下父亲的“厨艺”，母亲踩着夕阳匆匆忙忙、风尘仆仆地从娘家赶回来。看到三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当时还没有我）和垂头丧气的父亲，赶紧揭开锅，灶屋里一下子弥漫着浓厚的糊味，母亲顿时“火冒三丈”。那可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粮食本来就紧张，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小麦面一般都是留到过年时“享用”，平时能够吃上一顿小麦面擀的面条都是天大的“享受”。而父亲轻而易举地把一顿小麦面条“糟蹋”了。母亲心疼面条，更心疼三个忍饥挨饿的孩子和作为家中“顶梁柱”的父亲。

随着年岁的增长，父亲母亲搬进城里和我一起住，主要是放心不下他们的孙子。活泼可爱的孙子给老两口带来天伦之乐和欢歌笑语，但这并不影响父亲和母亲的吵架。有一次，母亲瞒着父亲，甘愿被人“忽悠”，花了三千多块钱，从“健康讲座”的“讲堂”里买了一张所谓的“保健床垫”。父亲从事一辈子中医，一眼就看出床垫是“赝品”。这次是父亲先“大发雷霆”，说母亲是“败家的老巫婆”。尽管理亏，母亲却也不甘示弱，数落平时就一直习惯过节俭日子的父亲：“老头子，你不要借题发挥，还不是心疼你那俩破钱，老抠门儿……”吵到最后，母亲的“倾诉”终于把父亲“逼上梁山”，差点上演“全武行”。我“急中生智”，悄悄地把父亲拉到厨房，指着冰冷的锅灶说:“爸，下两周我都不在家，您连最简单的面条都做不好，万一把妈惹恼了，她不给您做饭，您只能喝‘西北风\’……”

父亲像个淘气而任性的“老小孩”，瞪了我一眼，骂了一声“臭小子，算你牛！”转身向母亲“道歉”。母亲破涕为笑，可是仍然装作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扔下一句狠话：“死老头子，我就天天睡在保健床垫上，保健好脾胃，保健好身体，活到百岁，先把你熬上西天。再也没有人跟我吵架，我也过几天清静舒心的日子……”

可惜，母亲没有先把父亲“熬上西天”，自己先“去了西天”。留下孤独的父亲，留下一个“来世还想陪你，今生好想吵架”的“死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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