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才
三叔和三婶算是村里一对奇葩夫妻,三叔长得十分秀气,显得有几分斯文,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而三婶长得矮胖,脸大得像个苞米片片,人更是邋里邋遢,真是应了我们那一带农村的老话:只有一丑配一俊,没有双俊配佳人。村子里都暗地里议论,三叔怎么娶这么个丑婆娘,不过三婶肚子争气,给独苗三叔一口气扑楞楞养了五个孩子,而且都是欢蹦乱跳的大小子。别看平常日子三叔喜眉笑眼的,可喝点酒就不是他了,打三婶那是下死手,可三婶一声不吭,连滴眼泪都不掉,任三叔往娘家怎么撵,有一次甚至把三婶赶到北河边,过了河,就是三婶娘家,可三婶就是不回。有一次被打急了,才回去了,但第二天,拿了大包小包的粮食和东西回来了,都说闺女大了胳膊肘往外拐,这话在这里得到应验。你看她刚一到家,像没事人似的,也不管脸上花红柳绿那些彩,背起小的,拉着大的,推起小车就往地里送粪。
我5岁那年,天大旱,到了春天,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我每天也是饿得三尺肠子闲了二尺半,有一天,母亲在灶洞里烧了一些苦杏仁,做药引子,那苦杏仁被火一烧,发出一股香味,我正饿得够呛,把苦杏仁从灶洞掏出来,大口小口地吃。不一会儿,我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妈妈慌了手脚,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赶紧把三叔叫来,三叔二话没说,抱起我直奔八里之外的高疃,俗话说路远无轻担,我那时体重也有30斤了,到了高疃一个老中医那儿,上气不接下气的三叔把我往医生那儿一递,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据说医生也是用了一些民间土方,一个劲地给我催吐,妈妈说,我的苦胆水都吐出来了,最后才缓了过来,回来的路上,三叔背着我,一边用手拍打我的屁股,一边说:你这个小兔崽子,你以为什么东西都能吃呀,算你命大,以后可要长记性。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应该说,三叔救了我一命。其实三叔和爸爸虽然出了五伏,但是由于他们岁数相当,是铁哥们,每到农忙季节,三叔总是主动帮我们干地里的活,往地里送粪和往家里运收获的庄稼是个累活,因为家里没有男劳力,山道上推独轮小车是个难题,这道工序,几乎都是三叔帮助完成的。另外播种、锄地、施肥、浇水、收割,只要我们忙不过来,他都要放下自己地里的活计,先把我们的忙活完再说。对此,在地里又带孩子又干活的三婶,一句怨言也没有。
虽然日子艰难,但三叔却喜好文艺,我们那一带农村,对吕剧情有独钟,上点岁数的男人,都能哼两句吕剧。我们是邻居,晚上只要喝点酒,三叔就自拉自唱起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夜风中飘着,如泣如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胶东农村兴演大戏,我们村就利用冬闲时节,排练节目。这年春节,村子里准备演吕剧《小姑贤》,让刚18岁的我大姐演剧中媳妇一角,三婶演剧中的恶婆婆,三叔演儿子,在剧中与我姐扮演的媳妇是一对恩爱夫妻,另一位完小的民办女老师饰小姑。三婶演恶婆婆肯定特像,你看平时她说起打扮花哨的女孩子时那种鄙夷的口气,“一个女的,那么骚,不害臊”。她演恶女人肯定错不了。这场剧从初三晚上开始演,那天天气很冷,但是场下人声鼎沸,人太多,我来晚了,挤不进去,只能在远处踮着脚看。姐姐和三叔扮相俊美,引来场下阵阵叫好,而三婶大片片脸点个大痦子,头上戴一个黑绒线帽,戏服太小,那个大屁股几乎塞不进戏服里去,台下笑得前仰后合。演着演着,突然让我姐跪下了,我心里一沉,火马上蹿上来了,拣了块小石子,想向三婶扔过去,寻思半天没敢干,因为三婶对我太好了,平时有点好东西,总忘不了我。不看也罢,我气哼哼地跑回家了。
后来,我们家搬离了村子,每次回老家,我们都带些点心水果送给三叔三婶,他们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个个都事业有成,前些年,两个高龄老人脚跟脚地安详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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