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杨蓓韵

我不是戏迷，也很少去剧院。可每听到有人吼起秦腔，便热血涌动。秦腔，没有国粹京剧的高雅气儿，但却豪放激昂，令人荡气回肠。就像西北汉子，粗犷却又淳朴，真实却又亲切。

最欢喜的是，看到父亲捧台袖珍收音机，眯了眼，醉于秦腔戏曲唱段中，哼唱几句“见嫂嫂她直哭得悲哀伤痛，冷凄凄荒郊外我哭妻几声，怒冲冲骂严年贼太暴横……”那怡然自得的样子，令我格外欢欣。

小时候，常做了母亲尾巴，跟到十里八乡去看戏。宽大的戏台上，老生，花旦，小生粉墨登场，灯光下，戏服簇新簇新的，绫罗绸缎，煞是好看。

看折子戏《拾玉镯》，那孙玉姣粉绸衣绿罗裙，莲步轻移，羞答答，娇滴滴飘上台来。画得那叫一个美，恍若天仙下凡。听她咿咿呀呀地唱，心里好喜欢。听不懂唱什么，却凝神地看她朱唇轻启，两颊飞红，眼神顾盼生辉。

看不懂的时候，便去后台看演员化妆。花旦的扮相都很美，脸儿抹得白白的，眉儿画得弯弯的，双唇涂得红红的。看得我也想蘸点儿胭脂，涂个红脸蛋。没有胭脂怎么办？红彩纸上滴几滴清水，晕染了，淡淡地涂在脸颊上。还把彩纸含在唇间，抿上几分钟，双唇就变得红红的，自以为很好看。

也追星。若有李爱琴、任哲中这些秦腔名角儿的戏，会跟着邻里乡亲不远数十里前去赶场。《周仁回府》是任哲中的经典唱段，小时候不大能看得懂。李爱琴饰演的《三娘教子》却百看不厌。每听到她唱“你将娘左边尿湿右边换，右边尿湿换左边，左右两边齐尿湿，将儿抱怀娘暖干。娘为儿一夜五更未曾眠，抱儿在廊下把月观。三九天冻得娘我啪啊啪，啪啦啦地颤，你奴才见月拍手你心喜欢……”泪花儿便在眼眶打转。有一次，饰演三娘的是位妙龄姑娘，唱到这一段，竟忽然掉下几滴泪来！真的是落了泪！当时，小小的我内心不知掀起多大的震动。初出茅庐的她这般投入，或许是想起母亲含辛茹苦的不易了吧。戏台上的潸然泪下，令台下的我迄今记忆犹新。那几滴泪，就那么颤颤地悬在我心上，明澈透亮！

看过两部秦腔全本戏，《窦娥冤》和《铡美案》，印象很深。窦娥因遭陷害被判死刑。临刑前，她指天起誓，死后将血溅白练、六月飞霜，大旱三年！戏台上气氛烘托得极其成功。一声“冤枉”，悲天恸地，响彻云霄！我内心也悲愤不已，恨不能爬上台去，拯救窦娥于屠刀之下。恨不能眼看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是卑劣猥琐的张驴儿。《铡美案》一剧中，薄情男陈世美贪图荣华富贵，攀龙附凤，狠心抛妻弃子。后来，竟指使韩琦杀人灭口。忠厚善良的韩琦，不忍残害无辜，自刎于庙中。香莲悲愤交集，誓要报仇雪恨，惩治恶夫。在包青天“开铡！”声中，《铡美案》剧终。两部剧，剧情一波三折，而正义终究战胜邪恶，坏人得到了罪有应得的下场，可谓大快人心！

大戏台下看秦腔那段记忆，也仅限于童年。可它让年幼的我，懵懵懂懂明白了，这世上，美与丑，善与恶，是相依并存的。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平坦与坎坷，繁华与薄凉，连同生命中那些不可承受之重，都在这长长的人生旅途中次第上演。索性随心随性，倾情演绎，不在乎拙劣还是精彩。正如雪小禅所言：我不要掌声，我只要人生两个字——不悔。（B）（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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