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故乡的豁口

山，连绵起伏，环绕着我们的村庄，像蠢蠢欲动的苍龙，像青条编织的摇篮。然而，每两座山之间都会有一个豁口，每个豁口都有一条路从村里通向山外，但是人们走得最多的是最大、交通最便利的豁口，它成了每个村、每个镇的标志性地界。我们镇最宽敞、人流量最大的豁口叫“叫棚”。

我们镇还算宽阔，群山环绕之余，还有像狮子、像马鞍、像笔架……形态各异的几座独峰，它们是自然的屏风，让窄窄的山弄也多了几道山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景致。只是这块让我热恋的地盘表面凹凸不平，河水断断续续，土地稀少而贫瘠，人们常常把玉米、猫豆和竹豆等农作物种到半山腰上的悬崖底下。

大人们早就从电影里、书里、军营里看到外面的世界更宽广、更富饶，所以，他们口口相传，劝勉聪明有志气的孩子：“加把劲，长大翻过‘叫棚\’去！”这句话成了一种远山的呼唤，成了山民们的奋斗目标和努力方向。

1987年，我一位表叔在镇上当分管教育的领导。校园里凤凰花“燃烧”时节，他应邀来到学校给我们做形势报告。他说，本来你们都应当是90年代第一批大学生，但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步伐越走越快，经济社会发展召唤“快出人才，多出人才，出好人才”， 所以，大家要踊跃报考中师、中专学校，早日报效祖国！最后，他大声疾呼：“同学们，在最后的50天里，争分夺秒吧，翻过‘叫棚\’就是胜利！”

那年中考，老天爷还算开恩，原本无拘无束的暑气被连日的暴雨追赶得四处逃遁，直到考完最后一门课程才敢探头。那三天考试的内容我大多忘记了，但还是非常佩服政治老师的“猜题”功夫，考前他反复强调“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在政治里绝不是美妙的意境，而是说明封建土地所有制有问题，你们答题要注意‘有一有二必有三\’，不能够像写作文那样一气呵成，要至少分三点去分析它的原因、特征和后果。因此我的政治考了不错的分数。但英语答案我就几乎是“蒙”着选的，因为我本来就没有系统、完整地学完初中6册英语课本的知识。

九月的栾树花开了，初中校园里又挂起了众多微小的粉红色的灯笼，我们班总共有5个同学考上中专线，我则懵懵懂懂遇上了“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的魔咒。那年，有4个同学不选择经过“叫棚”的豁口，直接走别的豁口出山了；不少人还真把镇领导的号召当一回事，毅然决然留在母校补习，等来年再考中专；我是跟另一位同学战战兢兢走过“叫棚”豁口，来到县高中求学。

在第一节语文课上，吕亨生老师说：“我要考研究生了，现在暂时教你们的。请记住，你们是‘扳倒\’了几十位小学、初中同学才来到全县最高学府的！”我听后血液突然喷张起来，那时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实力的。于是，之后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我和同学们品尝着新奇与单调，摩玩着两头不见日光，让灯管员不耐烦地催回宿舍……终于等来金秋一纸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把我们引入省城的大学校园。

翻过故乡的豁口，靠的是前人的导引，是师长的鼓励，也是自己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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