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家艺事 至真至纯沙曼翁

沙曼翁书法作品

○赵刚

古今中外，大凡才子奇士,其行为举止多有或癫或狂、或奇或怪的非常之处。如：司马光以圆木为枕，称其为“警枕”，睡觉时略一翻身，圆木就会滚动，将其惊醒，敦促他挑灯夜读；苏东坡在流放黄州和惠州时曾养过蜜蜂，因而酷爱食蜜，餐餐必素菜蘸蜜食之，多遭人嫌，作《安州老人食蜜歌》自嘲曰：“东坡先生取人廉，几人相欢几人嫌；恰此饮茶甘苦杂，不如食蜜中边甜。”郑板桥嗜狗肉如命，只要有人送他一碗狗肉，他就会回赠一幅小画，相反，达官贵人想以重金买他的画，还要看他脸色，倘若他不高兴，虽千金亦不屑一顾。明末大文学家金圣叹的嗜好更堪“一绝”，睡前必修课是闻夫人裹脚布，赞之有如臭豆腐乳之香味，越闻越舒畅……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书画篆刻大家沙曼翁先生也是如此。但是，他的癫与狂、奇与怪，可用至真至诚、我手写我心、我口言我思来理解。

原名古痕的沙曼翁，1916年出生于江苏镇江，长期寓居苏州，满族，祖姓爱新觉罗。自幼师从萧退铑、赵古泥、萧蜕庵等名师学书习刻，恪守“取法乎上，探本溯源”的创作理念，倡导“求变出新”的创作思想，形成了古朴淳雅、苍劲秀逸的艺术风格，上世纪30年代即扬名海外。他不仅创作上孜孜以求，而且在治学上不断进取，对历代著名书家之特色，各时代书法的体势风格，以至辨别书体源流、变迁原因等均有精辟见地，甚至对已成为历史陈迹的八股文也颇有研究，加之善作诗词，长于古书画鉴定，精于碑帖之学，这些对他在书法篆刻领域的不断出奇创新，继而独成一家大有裨益。1980年，“沙曼翁书法篆刻展”在南京博物院隆重举办，书法艺术大师林散之观后赋诗盛赞曰：“能从汉简惊时辈，文习殳书傲俗儒。左旋右抽今古字，纵横篆出太平符。循规矩于方圆，悟空灵之黑白。将字作画画亦字，此真书道之狡贼。”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沙曼翁在国内声名日隆。

1980年代初，为了提升全省篆刻理论和创作水平，中国书法家协会河南分会决定举办一期篆刻学习班，本着“名师出高徒”的初衷，邀请印坛大家沙曼翁和苏白两位先生担任主讲。遗憾的是，辅导刚刚开始，苏白即因旧疾复发，无法胜任，66岁的沙曼翁毅然独自承担起全部辅导任务。为了增强效果，他把原定“大锅烩”的授课形式改为“小灶烹”，即：将30名学员分成6个小组，白天逐组辅导，晚上批改作业，50天如一日，虽然十分辛苦，但他乐此不疲。

培训中，沙曼翁结合实践心得，语重心长地告诫学员们：“书法篆刻之路漫漫而修远，继承是前提，背叛是出路，搞艺术要敢于变、善于变。事物都在变，如人天天变老，字不变怎么能行？可如何变就要用心思。重在学古人能变古人，做到古中有我，我中有古，领略古法生新奇，不断地变化、发展，逐步创立自家风格。”他在创作中喜用的几方自刻印“得古法出新意”、“老来风格更天真”、“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等，即是上述追求的真实写照与生动诠释。

沙曼翁毫无保留的谆谆教诲及殷殷寄情，令学员们受益匪浅。特别是为了纪念虽时间短暂但情深意厚的师生之谊，他还特意给每名学员刻制了一方印章，令大家深受鼓舞，从而在全省迅速掀起一股篆刻热。

沙曼翁个性率真，对人对艺相对苛刻，一言既出，往往铁板钉钉，不留余地。当有学员问及他对中原书家的评价时，他脱口道：“传统有余，创新不足，除了谢老（即时任中国书协理事、中国书协河南分会主席的谢瑞阶先生），其余皆不行。”一句话，噎得在场者直抻脖子。因为作为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重要发祥地的中原大地，在全国书坛具有声望的老一辈书家不在少数，沙曼翁公开指责他们“不行”，岂能不引起非议？但是，沙曼翁就是这样的人，他认为好就是好，孬就是孬，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开诚布公，直抒胸臆，绝不会因为顾及他人感受而言不由衷，堪称其作为纯粹艺人的可爱一面。

关于沙曼翁的至真至纯，坊间早有传说。据传，沙曼翁好酒，买酒以坛论，放在院中一侧，喝完了则堆于另一侧，满坛如墙，空坛如山，甚是壮观。一次，他与人打赌，一口气喝掉足有十斤的一坛黄酒，吓得对方目瞪口呆，加之性烈如火，酒后常常针砭时弊，旁若无人，遂再也无人敢与他赌酒。沙曼翁性情之纯真，由此可见一斑。

在我看来，沙曼翁苛刻对人不足为取，然其苛刻求艺的精神，则是每一位艺术工作者应该深入吸纳的巨大动力。沙曼翁任劳任怨的实际行动和成效斐然的教学成果，将为人师表的高贵品格和楷模形象，深深播种在我的心中，令我不由感叹：“为师当效沙曼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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