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静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总有人经常这样问，或者我们自己也这样问。

其实，不是很容易就能搞清楚类似的问题。一个人来到了这个世界，就算是一无所有，久之，他也习惯了不耻下问。这是什么？或者，这是那样吗？

不！我必须扭转它——这并不是什么，但是我不能说，它不是什么东西。任何的存在都是东西——物质的，或者精神的。

书本告诉我，世界是物质的，里面内蕴着精神。精神也并不都来自人的物质的内部，人体没有核，没有甘甜的汁液和果壳，母乳除外。

如果，将来有一个可以称量人类个体精神重量的器具（不是台秤和人体天平），它能够说明这是什么。那时，一些细小的或者巨大的东西，都得重新命名，比如尘芥，比如瘟疫，比如情绪，比如战争……在一个缺少具体标识的星球上，你动辄迷惘起来，懊丧起来：这是什么？你并不是真地不认识它或者不了解它，而是担心它背面隐藏着什么。这就是我们常常发问“这是什么”的原因。

相反，多数情况下，你不会轻易说这是什么，因为一切对你来说，大致都能隔靴搔痒地给出一个答案。人在椅子上，椅子在地上，地在星球上，星球在太空中……宇宙是时间上无始无终、空间上无涯无际、永恒的、普遍的、运动的物质世界，一切都是物质，物质遮蔽着精神。

但是可惜得很，最容易忽视的，即是最熟悉的陌生。熟视无睹就是这个意思。父亲的一根白发，母亲的一声微叹，兄弟的一个回眸，老家的一片残瓦，它们是什么吗？即便说，像蚯蚓一样疏松过土地，像瓢虫一样啃啮过青菜，你也会无视它们的生命历程。

常常是，一个远处的人看起来比一个近处的人要“小”些，或者，两条铁轨看起来最后是向一点集中的，虽然我们都很清楚这只是视觉上的误导，但是心理学家或哲学家却要告诉我们，必须把“人”或“铁轨”与我们所说的通常看到了的人或铁轨在外观上加以区别，亦即“这是什么”是相对于物象而存在的，好比水里的分子，煤里的热量。

当你在实验室看到类似于一棵树上绑缚着无数的废旧垃圾瓶子时，你会想到它是一个基因结构图吗？你会情不自禁地问一句：这是什么？进而你会想到，人类和黑猩猩当初同在这样的基因树上，随着进化，基因树上有了分叉，PACAP的前体基因在人类的家系中以一种反常的速度进行着演化，后来只在人类的脑里得到充分地发展与进化，而在黑猩猩的脑里却钝化和消失了？

感谢基因演变。但是，这意味着什么？

我每一次听到“这是什么”的时候，总会突发奇想，我甚至想到眼前的一切是什么，而不是什么，想到灯光除了光亮，它到底是什么；想到影子除了黑，还能是什么--但是它们与物理无关，这不必从物理的角度推测它们的性质和状态。

在我们最熟识的物质当中，粮食应该得到人们普遍的认识和知解，然而，经济学家眼里，粮食有着多重属性。比如从社会角度看，它具有生存必需品、战略品和国家公共物品三个属性；从经济角度看，它又有着准自然品、私人物品和准公共物品三个属性；而从消费角度看，则变成了搜寻品、经验品和信任品三个属性。“这是什么？”在一百个人中，能够回答以上三重属性的人并不多见，如果有那么一两个，我们就会惊疑地打量着他，然后问：他们是什么人？

恰恰是这样的发问，让我们从物质过渡到实质，进而到达遥远的指向--本质的光芒。没有一个游移于认识范围的物体率先表现出它的精神，就像没有一颗星球主动招呼人类（或类似的动物）去接近它，熟悉它。在疑问进一步深入时，我们的思路被打开。

符号学告诉我们，它走的是一条快捷而虚伪的路子。我们的祖先在他们都还没有姓名的时候，他们互相指着对方或牙牙而语，或讪讪而笑，你定会猜到他们在说其中那位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是一件什么大事？”大家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因为首先无法说出是谁干的，只能指着他笑笑而已，历史也就没法记录下来。

其实并不遗憾，后来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件什么事，人人仿而学之，无人再加以追寻认证；直到最后，习以为常，一如鸟儿坯胎里的蛋清与蛋黄终于被蛋壳封住。

在博物馆，在展览馆，在海底生物展厅，我们只看见一双双眼睛在搜寻着说明标识上的文字，而很少听到“这是什么”的疑问。文字替他回答了。文字能回答吗？它能回答物质的属性，或者物体的实质吗？

下雨了。这是雨，落到地面上的水。但是，相对于一场干旱的灾难，这不仅仅是雨，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一次耳提面命。我们渴望得到它，可是它立即就给南方或北方若干个省份带来新的灾难。这时，我们是不是认清了这是什么，同时悟出了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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