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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爱情

来源:潍坊晚报 2017-09-07 00:00   https://www.yybnet.net/

父亲是深爱着母亲的。我坚信这一点。

他们是50后。那时候的农村,好像还不知道“爱情”这回事。但父亲却是把母亲,捧在手心里的。

父亲长得很帅。他个头一般,但是方方正正的脸庞,白净得很。又生在书香之家,自是气度不凡。据村人讲,其实父亲是很多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但因为时代的原因,她们没有一个,敢嫁给他。

与父亲相反,母亲的个子很高,她足足1.73米的个头。个子虽高,却依旧是“小女人”。她的性情,宁静又温顺。不喜说话,也不爱扎堆,只是默默地做事。不开心的时候,也只是偷偷地抹几回眼泪。抹完了,继续默默地干活,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我总觉得,父亲和母亲,无论外在还是内涵,其实是很般配的。他们是媒妁之言。媒人将他们撮合在一起的主要原因,就是“门当户对”。这样的“门当户对”,却因为时代的原因,连结婚登记都那么费劲。

母亲说:“我和你爸爸呀,去了公社三次人家才给登记……”

“为什么呢?”

“成分不好啊……”

成分不好,居然连结婚的自由都没有。我一颗小小的少年心,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还是因为时代,父亲和母亲都没能读太多的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知识的渴望。父亲喜欢文科,母亲喜欢理科。父亲一直都有些“自负”,母亲却向来谦虚。但我还是从她断断续续的多次叙述中听出,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那个年头,实在是穷!一到春天,家里就吃不上饭,学也不能上了。你姥爷出去逃荒要饭,我和你姥娘就在家里拾柴禾,剜野菜。等春荒过了,就再去上。我不怕穷,就怕没有学上。”

“后来呢?”

“后来就不能上了……”

“为什么呢?”

“成分不好啊!……”母亲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就没了。她停下手里的活,将正在纳着鞋底的针,在头皮上划了一下。

缝补浣洗,是后来母亲的日常。如果不是因为时代,我聪慧贤良的母亲,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母亲的数学尤其好。她擅长心算,称得上过目不忘。下学以后,母亲跟着大人们在村集体干活。那些工时工分,她从来不用在本子上记录。她全都结结实实地,记在自己心里。她不仅自己记得清楚,和她一起的工友,如果觉得自己的工分有疑问,也会找她来帮忙。那时候的母亲,便会闭上眼睛静心思索,然后全凭记忆便把工友干的活给说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空说无凭,她还有人证物证。比如干活时候的环境,都有哪些人在场,等等。连队里的会计,都听得心服口服。

我经常对母亲说:“娘,要搁到现在,你肯定能考个重点本科!”母亲笑了。那笑里,有甜蜜,也有苦涩。甜蜜是因为女儿对她的肯定。苦涩,是因为那只能是个梦了。

与母亲不同,父亲喜欢文科,尤其是历史。那时候家里有一本《中国革命史》,是父亲从邻居家一位读了大学的哥哥那里借来的。他整天翻这本书看。他看完了我看。我看完了他看。就这样反反复复,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直到书都被翻成散开了的好几摞,却还是在看。书里有文字,也有照片。我那时识字很少,但对那些照片,记忆深刻。有彭德怀在前线举着望远镜,还有毛泽东去重庆谈判时的“挥手之间”。

一直渴慕上学的母亲,成了家庭主妇。一直关心着“国家大事”的父亲,也是每天都牵着老牛和犁耙,踩着露水下地。但是,他们都很乐观。他们陪着爷爷奶奶,护着姐姐弟弟,我们一家七口,把个贫穷的日子,过得欢天喜地。

许是,因为爱情。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对母亲,从来都是和风细雨。我能记事的时候,已经是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候的农村,夫妻间的吵闹是常事。就连男人打老婆,也算不得稀罕。和我们隔了一条窄窄村路的红霞家,就整天摔盆子砸碗。我还亲眼见过红霞的爸爸打红霞的妈妈。那天红霞妈妈坐在一堆玉米棒子中间扒玉米皮,红霞的爸爸呢,刚刚喝完了酒,估计又醉了。他不帮红霞妈妈干活,却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操起一个又一个的玉米棒子,接连不断地、狠狠地甩到红霞妈妈的脸上。

红霞妈一边用手遮挡,一边哭泣着回骂。却始终都没有停下手里的活。玉米棒子在她手里,一个个迅速脱下乳白色的外衣,露出黄澄澄的籽粒。没有人上前规劝,因为实在是司空见惯。等红霞爸爸的酒醒了,他们的日子,会一如既往。

但父亲对母亲,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也是母亲的性情温顺,她说话就从来不起高腔。每每有邻居夸她,她却总是说:“从小成分不好,受人欺负。小心翼翼惯了……”荒谬的时代,的确压抑了人的性格。但母亲的温顺除却自卑,应该还有骨子里的善良。

温良的母亲,从来不喜赶集上店。父亲就不让她去,所有需要出门交际的事,他统统包圆儿。他绝不让母亲犯难。

母亲的确是不喜欢串门扎堆,她就喜欢呆在家里。即便是三伏天,她也不会像村里的婶子大娘一样,聚到村里的大街上纳凉。她说:“心静自然凉。我没觉得有多么热。”若用现在的话说,母亲实在是够“宅”。

父亲却是在家里呆不住的。他先是出门逛了一圈,村里几簇纳凉的人群他都上前瞧了瞧,也坐下打了几把扑克。但一支卷烟还没抽完呢,他就坐不住了。他惦记着家里的母亲。他得回去陪她。

儿时的记忆里,经常会有婶子大娘戏谑地问我:“你爸爸怎么没出来玩?在家里陪你妈妈吧?”我害羞地不说话。但我听得出,她们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羡慕甚至嫉妒。

父亲与母亲的恩爱,全村有名。他们经常在夏天的夜晚,一起坐在院子里。父亲拧开收音机,里面有档叫《今晚八点半》的节目。说相声,也唱歌。相声,是姜昆说的。歌,是爸爸也会唱的。记得有一首叫做《甜蜜的事业》,是一个电影的同名主题曲。“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喽喂,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满天飞喽喂……”父亲经常会跟着一起唱,声情并茂的。他是文艺男。

文艺男和宅女,即便是现在,也是最佳的组合吧。

这样文艺的父亲,大概本就不能是劳动的好手。倒是母亲,一直都吃苦耐劳,日子过得有谱有项。她干活好像都不知道累,每次下地上坡,都不管天晌日头西,先干完再说。

每次母亲这样拼命,父亲就拖着她往回走:“走走走,先回家吃饭去。吃完了再干。”

母亲不愿意。早晚总归是自家的活。她拖住父亲又干了一会儿,终归拗不过,便跟着父亲回家,做饭,歇息。

每到收成的时候,母亲总是说:“你看,还是我们管得不够好,要不产量肯定更高一些。都怪你,不想着干活,光想着吃饭。”

父亲却说:“你还是快点谢谢我吧。要不是我,你不得累死啊!也就是跟着我,你还能享两天福……”

好像,也蛮有道理。本来不开心的母亲,便在一旁偷偷地笑了。

母亲天生胆小,所以尽管个子很高,却是一直都没有学会骑自行车。和她年纪相仿的婶子大娘都学会了,她还是不会。或许说她学不会并不恰当,因为她压根儿就没学。她对这个并不敏感,也没有多大兴趣。却又经常因此,流露出自卑的情绪。

她说:“干长个大个子,连个自行车都不会骑。让人家笑话……”

父亲说:“不会就不会,谁笑话!你不用学!出门我载着你,不是更好!”

于是,每年的大年初二,父亲都会骑了自行车,一路颠簸十几里,驮着母亲去走娘家。

姥姥家总是早早就聚集了很多人,那都是母亲的婶子大娘。她们觉得母亲真是好命,嫁了一个这么疼她的人。

母亲却总是羞答答地:“好啥好,穷煞啦……”

穷,也确是事实。但幸福这玩意儿,好像与金钱,还真没有太大的关系。

一直被父亲宠着的母亲,也偶有发脾气的时候。那多半是因为父亲的嗜酒。

父亲刚在饭桌上摆上酒盅,母亲的脸就挂起来了。父亲却只装作没看见,但气氛却是相当的尴尬了。父亲自斟自饮,讨好地跟母亲没话找话。母亲继续阴沉着脸色,不予理会。父亲也并不恼,但酒杯却是轻拿轻放,也不敢再把酒盅吸得“呲溜”作响。

记得有次母亲火气很大,居然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但父亲照样不恼,他默默地收拾了碗盘,然后点一支烟,在一旁等着母亲消气。我想若是红霞的爸爸,肯定不分青红皂白,先是一顿暴打。

但父亲不会。他知道母亲是为了他好。

许是因了父亲母亲的和睦,动辄就会陷入沉默、思考起人生的我,一直都,相信爱情。

那时候的农村,相对保守,无论冬夏,女人们多数都穿得“长袍马褂”。但后来风气渐开,也见有和母亲年纪相仿的女人,会穿一条过膝的长裙。母亲大概也是羡慕的。但从来不敢尝试。

父亲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半开玩笑地说:“等孩子们大了,我也给你买一条……”

不等母亲答话,父亲又说:“不仅穿裙子,你还得跟着孩子们去住高楼呢。我在家里守着咱的小破屋……”

穿裙子和住高楼,似乎就是父亲和母亲,熬出头了的表现。

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抱着压井杆压水。看着母亲欢欣又期待的表情,我想:“住高楼好像很遥远,但穿条裙子还不简单?”

可谁知道,若干年后,母亲是早早地就住进了高楼,但裙子,却一直都没有穿上。

父亲走了。走得太早。他把母亲一个人撇下,撇得猝不及防。

父亲生病的时候,母亲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她死死地撑着。但当父亲变成了一副棺木要埋进黄土,母亲却扑地嚎啕,大放悲声。她哭得比我们姐弟三个,还要凶。

母亲的天,塌了。

没有了父亲,母亲开始逼着自己干以前从来都不会干的事。二十多年的夫妻,母亲已经被父亲宠成了“弱智”。需要进城时,母亲不会坐车。需要赶集时,母亲只能步行。农村常用的地排车,她动辄就会推掉了那两个笨重的车轱辘。而因为不会鼓捣冬天取暖的火炉,有一次差点煤气中毒。

但母亲是倔强的。她逼着自己赶集上店出远门。不会骑自行车,她就学着蹬三轮。地排车若是掉了轱辘,她就拼命地抬起车身,然后让身形娇小的我钻进车底,将两个车轱辘滚上。至于坐车和进城,就更是简单。母亲本就识文断字,看个站牌那是小菜一碟。

母亲说:“鼻子底下是大路,问问不就行了。”

其实母亲向来寡言,脸皮也薄。若是父亲还在,她哪用得着犯这样的难为。

但父亲走了。走了快二十年。但是母亲依然不让我们在家里挂父亲的哪怕一张照片。她一直都不能面对。

因此,父亲去世的这些年,如果母亲不提,我们姐弟三个谁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主动谈起与父亲有关的任何话题。这要么会让母亲重新陷入悲痛,要么,会让本来寡言的母亲,变成十足的“话痨”。只要是与父亲沾边的事儿,母亲总得一遍遍地絮叨。在母亲的絮叨里,父亲,一直就是个鲜活的存在,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

但每一次说到最后,母亲还是要掉下眼泪:“‘恩爱夫妻不到头\’,都怪我和你爸爸噶伙滴太好了……”

好像也是。红霞的母亲挨了那么多打,却直到现在,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还是磕磕绊绊地厮守着。被父亲疼了半辈子的母亲,却要在无尽的思念里,孤独终老。

难道真的是,天妒有情人?

现在的母亲,早就离开了土地,她跟着我们住进高楼,也不用再没白没黑地,干到天晌日头西。我们也经常带着母亲,去商场里买衣服。无论贵贱,只要她喜欢就好。母亲知书达礼,她有着自己的审美。每次看中的衣服,都得体又有新意。但无论单衣棉衣长袖短袖,母亲却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挑过一条裙子。她可能觉得自己老了,裙装之于她,已经很不合适。

我却是常常想起,父亲当年的那句话。我也多次想再说给母亲,但这除了会惹出她的泪水,还能再有什么。

但愿母亲早就忘了。又或者,她一直,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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