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灵百巧 潘爱娅

在乡间，人们总是把那些会做事、天资高、理解能力强的女子，说成是“一灵百巧”的人。这样的女子不一定漂亮，也不一定家境富裕，但她能够把家务事料理得妥妥帖帖，把家庭关系处理得和和美美。

她们在田地里是一把劳动好手，回到家中又是个好妻子、好厨师。来客了，一桌饭菜做得能够让客人点赞，让主人增光。客人酒足饭饱之后，往往会夸一句：阿嫂真“掣”，这菜，做得比大厨都过劲啰！一个方言“掣”字，就把阿嫂的聪慧能干，夸得满满了。

也就是说，那种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粗话细活都能干，做起事来风驰电掣，行起情来温柔圆活的内外兼修女子，才能够被称得上是“一灵百巧”的人。这样的女子在本地口碑往往非常好，也最能受到大家的尊重。

我的一位堂嫂，初入夫家门时，刚刚十八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女孩。在田间劳动时和人互相打闹，砸泥巴、说脏话；回到家中，不会煮饭做菜；家里的猪鸡，饿得乱叫乱飞，也不知适时地喂食。堂哥是村里干部，大她好几岁，处处关照着她，也还能相安无事的过日子。

日子一长，村里人见堂嫂一副傻大姐的样儿，闲话不免多了起来。都说堂哥找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暗地里就有点瞧不起堂嫂的意思。农村里没有其他娱乐，闲余时间喜欢凑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堂嫂的糊涂样就被人当作闲话来笑谈。搞得堂哥脸上挂不住，回家对堂嫂没了好脸色，新婚夫妻间就有了争吵。

我的母亲是有点文化的人，看问题比较客观透彻一点。她把我的堂哥叫到我家里，苦口婆心地劝导一番。“新嫂子年纪轻，在娘家还是个娇娇女，不大懂事属正常的。你年纪比她大七八岁，是丈夫也是兄长，你应该教会她怎么做人，怎么做事，你要告诉她结了婚就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人行事要学会端庄。你是高中生，她不识字，你应该教她识一点字。教会她按时喂猪喂鸡，让她把性子按捺下来。”

我母亲见堂哥听得只点头，觉得自己的话打动了堂哥的心，索性说下去。“新嫂子年轻漂亮，你宠她一点也是应该。你不要听村里人的闲话，把她看贱了。我觉得新嫂子小小年纪就会做鞋，鞋子做得还不错，说明她是个聪慧的人。不过还是块没有雕琢的璞玉，老古话不是说，玉不琢不成器么？你把她当小妹妹一样带着，用打磨玉石一样的耐心，教会她一些知识，相信她以后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自从我母亲跟堂哥谈话之后，堂嫂不见了好多天。待到她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却见她稳重了许多。村里小青年玩闹的圈子里，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了。有一次，我到堂哥家去借书，见他们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们的床上，堆了许多用纸壳子做的方块字。我明白了，堂嫂在学文化了。

人只要不懒，肯学习，进步是非常快的。堂嫂自从收敛了小女孩的性格后，渐渐变成了勤劳贤淑的女子。她学做饭，不懂的就问我母亲；学文化和织毛衣，不懂的就问我。在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没出世之前，她就能捧着小人书舍不得放手了。

堂嫂年轻身体好、肯出力，在田间劳动，总是拿妇女们的最高工分。她还会唱山歌，劳动时总是曲不离口。我与她同岁，自然成了好朋友。她唱歌，我们一群姑娘们跟着唱，田野里充满了我们的歌声。堂嫂见人总是笑吟吟，爱笑的人一般来说人缘都非常好。那年她刚当上母亲不久，就被大家选上了妇女队长，其时，也不过二十来岁。

因为堂哥是村干部，家里经常会有些客人来往，堂嫂待客处处大方得体。用农村人的话说：她家来了客，总是茶是茶，水是水，菜是菜，饭是饭。堂嫂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桌饭菜弄得漂漂亮亮，这更是引起大家的夸赞。在众人面前，堂哥望着堂嫂，满脸都是笑。

在我们家乡，把家庭做饭和办宴席统统叫做“搞吃”。在口口相传中，大家都知道堂嫂不仅聪明能干，还会搞得好“伙食”。渐渐的，村里人家的婚丧大事，要“搞吃”时，都请堂嫂去掌厨了。

我的堂嫂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通过不停地学习，终于成长为老人们口中那“一灵百巧”的女人，成为了村子里出色的好嫂嫂。人人提起她，都会翘起大拇指。

从堂嫂的身上我看到，人只要有慧性，本质不坏，肯勤奋学习和爱劳动，做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不是太难的。怕的是，惰性和私心太重，那就是有灵也不会有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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