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蓉
我们住在山上。
山不高,村子也小,幽静,闭塞。通往山外的路只有一条,曲折蜿蜒,冬天大雪封山以后,我们就很少下去了。
姨父在灶屋烧火,松铃松枝在灶下轰鸣着,熊熊燃烧,发出好闻的松脂的味道。炉火映着姨父的脸,光影里明灭不定。大锅里的水煮沸了,炕也烧得暖。我们蜷在炕头上,横七竖八。四哥把腿搭在三哥的肚子上,三哥恼火地哼哼着,大姐不由分说,扬起手甩了三哥一巴掌,三哥气得躲在被子后面嘤嘤地哭了起来。
大姨摘下眼镜,放下手里的书,嗔怪地瞪了大姐一眼。
大姐赶紧说,娘,你快念啊,急死人了……
我也小声央求,念啊,姨……
雪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下起来的吧?
它悄无声息地洒落,带着整个宇宙的恩慈。
从小雪的时候开始盼。甚至更早一些的时候。
这个城市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了。
无雪的冬天,焦灼枯燥。
我住在一栋很高的楼上,离天很近,离地很远。有时会在很深的夜里毫无征兆地醒来。那时也并不急于入睡,懒得开灯,披衣而起,立于窗前,看深夜寂静的海曲路。偶尔有车划过,刺破暗夜里的静。像一艘舰艇,推开幽蓝的海,掉进更深的蓝。
想有一副翅膀,飞在离地几米的空中。
想一朵雪花,它来自穹隆的深处。
黎明的时候我被一段月光叫醒。姐姐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热炕已冷。我爬起来,两手抓住窗棂,从贴着窗纸的窗子缝隙里向外张望。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弯清冷苍白的月斜斜挂在院子里的橡子树上。
蒙雪的世界像白衣的少年。纤尘不染。遗世独立。
谁给世界罩上素洁的衣啊?
那是三月风过的梨花落啊。皎洁得不染尘埃,每一朵都带着慈悲与怜悯,教人有向善向上向美的愿。
橡子树上的雪已经很厚了,雪压树枝低垂,偶尔风过,雪就会簌簌落下。
院子里,树下的磨盘,院子的矮墙,墙角的猪圈,整个南山,纯洁得像新生的婴儿。
东屋的门响了,姨父披挂整齐走出来。肩上扛着猎枪。
大黄从狗窝里窜过来,亲热地围着姨父上蹿下跳,被姨父狠狠踹了一脚。这家伙也不生气,兴奋得在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蹭蹭跑着在院子里打转,干干净净的雪地上很快到处都是它的爪子印。
姨给我套上厚厚的棉衣,戴上厚厚的毛线帽子。帽子是妈妈织的,可以护住耳朵的那种,长长的顺着耳朵编织下来垂成两个带子,在颌下打个结。穿好衣服,我从炕上出溜下来,提上棉鞋,跑着去拉开堂屋的门,一股凛冽的寒气扑了过来。
目光探过低矮的院墙,对面青山隐翠,天地一白。
姨父扛着枪走在前面,我踩着姨父的大脚印,雪没到我的小腿。前些日子的老雪未融,又添新雪,踩上去咔嚓咔嚓的响。大黄一会跑到姨父前头,一会跑到我身边,有时又兴奋得团团转着追逐自己的尾巴。
东方渐白,弦月隐退。低矮的松树上不时有雪团坠落。
山野风冷,寰宇广袤。世界神秘悠远。它似乎是静止的,又是沸腾的。
颟顸的我却能够感觉到雪下的泥土世界,地气升腾,那些蛰伏的生命攥紧了拳头,养精蓄锐,蓄势待发。悠游的地气中精灵显现,那是草木的精灵,野物的精灵,大山的精灵。它们隐隐契合着一个孩童的灵魂。我们终将在世界的另一端汇合,不是吗?
一只野兔冒冒失失从一颗树后跳出,挡住我们的去路。大黄疯一般狂吠起来,姨父端起枪。野兔应声倒地。
我和大黄同时扑过去。大黄窜得有些过猛,中途跌了一跤,这家伙矫健地翻了个滚,勇猛地跳起来飞扑将过去,将那只垂死的野兔叼在嘴里。
我也摔了一跤,一身的雪,臃肿得像个狗熊一样,兴奋地跟在大黄后边拍着手喊,吃兔子肉喽!
从小雪开始等。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
我住在一栋很高的楼上,离天很近,离地很远。有时从深夜里冷不丁醒来,我会恍惚以为自己还在一场梦里。
我是从那座大山里出走很久了吗?还是在林子里的小屋里睡着了?会不会一觉醒来,雪又下起来了,炉子里的火正旺着,姨父煮好了香喷喷的兔子肉炖萝卜,温好了酒,笑眯眯的正等着我这个嘴馋的小外甥女呢?
我趴在窗子上,遥望被高楼割裂的一小片天空,那割裂的切口处新鲜又锋利。
极目远望努力观察云层的变化。
云聚了又被风吹散。
雪大概永远也不会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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