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般配叫不对称

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几乎所有文学作品都在摹写爱情和婚姻。爱情被千千万万的作家写全了，写滥了——尽管千奇百怪，却往往大同小异，有的甚至呈现出模式化的倾向。这样的爱情故事，很像现代化工厂流水线出来的产品，窥一斑而见全豹，彼此雷同，毫无新意。

林天佐的长篇小说《三世姻亲》可谓例外，在同题材小说领域实现了新的超越。 《三世姻亲》所讲述的十几对男女的婚恋嫁娶故事各不相同，如令人凄然动容的孙明堂与肖菊花的传奇婚姻；令人唏嘘感慨的许兰英与肖庆轩的悲剧恋情；令人扼腕叹息的金妹与赵廉诚的 “罗曼蒂克”；令人忍俊不禁的石小竹与齐日高的“啼笑姻缘”……其中最令人回味者，当属大龄青年宋树青与女友皇甫千娇未婚同居的事实婚姻。

皇甫千娇聪慧美丽、开朗活泼，是一位享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宋树青粗莽木讷，仅有小学文化水平。无论相貌才学，两人都不是般配的一对。然而在现实生活中，经济实力也是爱情天平上的重要砝码。宋树青勤劳拙朴，家境殷实，在服装批发市场拥有自己的二层楼店铺。这对终年千里奔波的游商姐妹——皇甫百媚、皇甫千娇来说有着巨大的诱惑：女人谁不想有一个安逸舒适的“窝”？经再三权衡，“最后还是姐姐皇甫百媚给拿了主意，先不登记结婚，暂在一起同居，磨合磨合看看，过得来就补办结婚手续，实在性体不和，就夹起包裹走人。 ”

两个不般配男女的 “凑合”同居，自然引发了许多的情感碰撞。宋树青起早贪黑，马不停蹄地打点生意。虽然财源滚滚，却仍遭遇了情感危机。皇甫千娇则觉得，人不应该变成赚钱机器，不必天天忙得透不过气来，“鸟儿吃饱了食，还知道拍打着翅膀在树枝上唱歌呢”。她非常希望在月朗星稀的夜晚，粗壮结实的男人能陪她到街上走走。宋树青却怎么也浪漫不起来，他最热衷的是早早地和女人歇下，享受二人世界的欢愉。两个性情迥异的人，就这样栖身于同一屋檐下，在灵与肉的矛盾冲突中挣扎度日。

不甘于忍受情感藩篱带来的压抑，皇甫千娇瞒着男人和准公爹去广场偷偷与别人跳开了交谊舞。准公爹宋老八窥察到蛛丝马迹，一路跟踪到广场，使心虚的准儿媳着实吓了一跳。但宋老八并没有向儿子告密，他不想挑起事端。这个善于评说《三国演义》，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跛腿老汉，在窥探到准儿媳的“风流游戏”之后，依然以包容的心态，做好“后勤保障”，用慈父般的深情照顾着这个来自大草原的姑娘的饮食起居，使偷着乐的皇甫千娇隐隐地产生几分羞惭。这个从来不做家务活的散漫女子，开始洗盘刷碗、拖地板，做杂沓的家务营生，企图以此救赎自己对男人的“背叛”。

宋老八用长者的宽容以德报怨，弥合着儿子和准儿媳之间的罅隙，并督促粗莽的儿子注意衣着打扮，甚至怂恿他到广场上学跳交谊舞，以便与“草原姑娘”比肩而立，妇唱夫随。宋老八的言行举止，彰显了传统文化对时尚风潮的跟进融合。而他对准儿媳的 “怀柔政策”，更为保全和维系这对不般配男女的事实婚姻，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可惜他一厢情愿的赶着鸭子上架的努力，还是未能收到预期的效果。生活的不和谐，终于引发了情感的激烈冲突——宋树青在广场上暴打了和女人牵手翩跹起舞的“野汉子”季雨葵。当众出丑的皇甫千娇愤然出走，住进旅馆，准备与宋树青结束同居生活。

屡遭情感危机的宋树青虽然心焦如焚，备受折磨，却不愿放下男子汉的尊严，更没有违心地向那个住在旅馆里的“放荡”女人赔礼道歉。当这个女人使性子行将离开时，宋树青依然在心底深处记挂着她对自己的好，让老爹送一万块钱到旅馆，给那即将远走高飞的女子，让她做本钱经营好游商生意。拿到钱的皇甫千娇，送走准公爹之后，仰躺在旅馆的软床上放声大哭：“这狠心的，他为什么不自己送来，偏要他爹送来……”

“婚姻”的镜子打破了，皇甫姐妹带着深深的歉疚和眷恋离开了已然熟悉的、蕴藏着无限商机的服装批发市场。读到这里，所有有良知的人，都会为那面破碎的“镜子”惋惜不已。男女走到一起应该般配，难道只有英俊小生和窈窕淑女结为连理才能称得上般配，才能白头偕老？其实不然，有缘千里来相会，粗莽的男人宋树青与姣好的女人皇甫千娇凑到一起，其实也是一种不对称的般配。

经过几多砥砺碰撞，曾经同居的男女渐行渐远，最终劳燕分飞各奔东西。分居后的男女相隔千里，却各自感悟到对方的诸多好处。得到了不知珍重，失掉时却悔恨无比，失恋的男女在痛苦的思念中慢慢成熟。女人懂得了，浪漫不能当饭吃，既然和人家睡在一块，就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男人明白了，同居的女人不是私有财产，应该给对方适度的自由。于是，破镜渐渐得以重圆。我想，这样的大团圆结局绝不是作者硬贴上的一个光明的尾巴，而是水到渠成的情理使然，也是读者诸君的内心期盼。

柳已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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