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喜与忧

庐江 伍亚超

老家门口的槐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鸟窝。奶奶说是个喜鹊窝，是最近才搭起来的。闲着的时候我总会去看看它，有时候会发现两只喜鹊衔着树枝飞来飞去，日复一日，鸟窝也慢慢大了起来。从远处望去，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梢上多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倒也不再显得那么单调。每次看到那两只鸟儿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我总是会感到很开心，能够感受到一个安稳的家给它们带来的温馨。

自打2010年上大学那会儿，村子里就传出要拆迁的消息。当时乡亲们以为只是谣传，然而包括我在内的村里人都希望是真的，原因很简单，大家想逃离种田的命运。种庄稼的辛苦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以前纯手工的劳作方式不仅要在田间地头经受日晒雨淋，到了收获的时候，更要饱受风雨不调、旱涝不均之下的心急如焚之苦。当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情形了，现在农用机械的普及已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了人力劳动，然而，对于绝大多数村民而言，逃离土地上的劳动依然是他们的首选，而传闻中的水利工程拆迁正是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因为这不仅是个逃离的绝好机会，同时还有一笔不菲的补偿收入。

传言终于尘埃落定——引江济淮工程穿村而过。在得知确切消息之后，整个村子洋溢着一种兴奋的气息，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都与拆迁相关。有人开始在空地上建新房子，于是村民都一股脑地开建起来；有人把家里的门都换成新的好点的，于是大家又开始跟风……母亲一直和我说非常希望拆迁，因为种田一年到头挣不了多少钱还累得要死要活，远不如在外打工。我小时候下过田，很清楚种田的种种艰辛，因此对母亲的话很赞同。离开田地，最终在城市里安家落户，无论对大半辈子种田的父母而言，还是对上了大学的我而言都是最好的归宿。拆迁承载着无数像我这样的农村家庭的城市梦。

大学毕业后，在城市里摸爬滚打了一年多，春节回家时发现，村里每家每户的墙上都写着大大的“拆”字。父亲说，看来工程是真的要动工了，村子的拆迁终于要开始了。然而此时的我却并未感受到以前的那种欣喜，相反的却是一种淡淡的忧愁。晚饭后，我隔着窗户看着树梢上的鸟窝，月光清澈透亮，那些用来搭建的树枝一根根清晰可见。在这样的温柔月光之下，想必巢中的鸟儿正睡得很香吧，它们是否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为它们遮风避雨的家就要被破坏，是否已经做好了远赴他乡重新筑巢的准备呢？奶奶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几十年了，现在说拆就拆，说搬就搬，还不知道要到哪个地方去安家……是啊，正是这份临别的不舍冲淡了圆梦的狂喜，临到末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深爱着这块土地的。

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是感情动物，需要回忆和记忆来保持自身情感的鲜活。在一块土地上生活得久了，所有的回忆和记忆也便全与之联系起来。现在看来，无论是母亲对我说希望将来不种田我表示认同的时候，还是现在我站在门口看着树梢上鸟窝之时，在心底我其实早已认同了这块土地的美丽。这里山明水秀，鸟语花香，天蓝地绿，空气清新，我总在不断地发现这块土地的美丽动人之处，却又在不断地努力逃离它——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做到不随大流不顾现实，最终还会选择去城市安家落户，生儿育女。这也是千千万万农村青年正在做的，与血脉相连的乡土之情，因而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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