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随想 鲍广梅

清晨，拉开窗帘便见一树合欢花，圆绒绒，粉嫩嫩，开得泰然自若；自去年留意它的花期便生出另一层敬意:它竟有半年时间都在吐芳绽蕊！

初识合欢树是多年前在老城居住时看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合欢树》和《秋天的怀念》等散文之后，那时网络还不普及，没有足够的资料可以了解这种树，只是通过作家的笔，知道它能开花，叶子颇像含羞草。更难忘的是史铁生对自己母亲深切的追思之情，总想一睹它的真容，自此便有了合欢树情结。

一年初夏路过老城区一所中学门前的小广场，意外发现几株算不得高大的树开花了，娇嫩嫩、粉嘟嘟的绒花把几棵树妆点得明丽动人。我不由走近，仰头细细察看它含羞草似的叶子，一种惊喜漾起:这莫非就是史铁生笔下的合欢树?后来向懂花的朋友求证，确认了它名称。于是每每路过小广场都会不由地多看上几眼，想起作家史铁生笔下温柔慈爱而又执着坚韧的母亲以及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咱们好好活!

近些年，新城区绿化得到了重视，各种景观树出现在道路两旁、公园里、小区里。春夏总有看不尽的花树:早春的玉兰、杏花，仲春的海棠、广玉兰，暮春的石榴花；初夏的乌桕、无患子，仲夏的紫薇、刺槐花……

花树姿态也是各有风仪。早春静立的玉兰很特别，东风才吹起，便高举起或紫或白的朵儿，无遮无挡逗引行人。我最爱的是那种带着隐隐浅浅的绽绿的白朵，莹润玲珑，有的竟然可以把自己开成待斟酒的杯盏，令人迷醉。待花辞了树，叶便萌发，长得坦荡忘我。初夏的乌桕枝叶披离之际垂挂着一条条的花序，如同爱美的少女鬓发上缀着的流苏，并且它会殷勤送出迷离的香，引得蜂飞蝶舞，声色香俱现。仲夏的刺槐开花也是别有风味，花隐没在密密匝匝的枝叶间，花色浅浅，花香淡淡，清晨路过树下见到落蕊才让人想到它也开花。这些花树或若隐若现，或尽情绽放，不经意间总有一种情愫感动你。

不甘平庸的人们在探求生活的时候被花树感动，早已将人情世态注入了那些树的生命里。“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诗经·甘棠》)，说的是躬行敬德保民的召公曾在此树下居住停歇过，百姓便不敢伐棠梨树以示爱戴；孔子因授徒讲学于银杏树下，于是后人将育人之地美称杏坛；归有光说“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项脊轩志》)，把人事无常的感喟化入枇杷树而牵动了人心，令人唏嘘悲酸；诗人舒婷则用木棉和橡树表达了自己独立而坚贞的爱情观:“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致橡树》)……

若能站成花树的模样，不也是一种人生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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