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之惑 ◎超凡

造成中医几乎要被中国人抛弃的重要原因还有一个至关重要：药物不济。

曾有一个临床多年的老中医向社会大诉苦：某某病我已诊断确切了，按说用“经方”投剂，应该着手成春。可是，屡方不验，为何？假药横行，药物无效。他打个比方：我持枪瞄准病患，瞄中靶心，一扣扳机，打出的却是一发哑弹或空包弹，一点也打不着目标，哪里会有效果？

这就是有医无药、无法毕其功于一役的尴尬。近年来的大部分中医，都曾面对过这种假药作祟、手足被缚的局面。

其实，假药问题是个老问题，历代都未能禁绝。旧时代，走江湖的“汗”家，用小牛骨头熏蒸之后冒充虎骨，用羊角冒充羚羊角，司空见惯。据国医甘祖望先生介绍，民国时期轰动沪上的医疗诉讼案件，就牵涉过假药。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某名医为人治病，确认患者为伤寒，拟经方“麻黄桂枝汤”。方下“麻黄二钱”。服药后，病人没有出汗，且病情不减。名医再诊，辨证无疑，怀疑剂量不够，又下“麻黄三钱”。谁知病人又未出汗，病症转重。名医第三次下“麻黄四钱”。病人喝下汤药后，汗出如浆，狂汗不止，及至半夜，竟虚脱而死。

病家素信此医，不想爱子丧命，悲愤之下，把医生告上了法庭。法庭也很慎重，邀请上海医药名家会诊，都认为诊断拟方没有差错。法庭转而调查取药的药房，谁知，第一次第二次取药的药房，用的麻黄都是假药，系用陈年汗渍的灯草席切割而成，看着极其逼真，难辨真假。所以，方下无汗，导致医生认为剂量不够，增加了麻黄分量。谁知，第三次取药的药店卖的是真麻黄，“四钱”剂量够大，病人不支，汗爆出而死。

可见，非止庸医杀人，假药，更是悬在病人头上的刀斧。

更大的问题在于，有些中药，面临着濒绝的困境，有很大的资源局限性。

中药的历史，如果从大家认同的神农时代计算，已有数千年。当年，神农尝百草，辨认自然界食物和药物，《神农本草经》所列药物不过360多种，彼时，中华大地人口不过一两百万，面积广大，森林覆盖，植被丰茂，自然界的植物花草充斥天地之间，有些甚至烂掉也无人使用，人均占有量极大丰富。发展到今天，中华的人口数量达到了十几亿，翻了百倍，而随着人口的繁衍，对自然界的侵占掠夺日益霸道，由当初的刀耕火种，发展到电锯一响森林灭绝。由于人多嘴多，吃饭总是第一，我们向森林、向湖泊、向草场、向滩涂……向一切能要的，要田，要田。结果，许多野生植物无处遁形，无法安身，无地繁衍，许多植物品种，躲过了白垩纪，却没能挺过新世纪，消失了；许多动物没有了跳跃的山岗，萎缩了。由于人口激增，对药材需求猛增，利益唆使，那些需要长十年、长百年的植物，被提前采摘，数量日减，繁衍的种子都极为稀少。一增一减，野生药材的资源局限性就在空间里发生了“逼仄”，于是替代品就登上了舞台。

《神农本草经》所列药材“上、中、下”三品，不过360余种，到了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以及历代的《本草》，已增加到六七百种，而现在列入《中国药典》的，更有两三千种。所有类似品、替代品、新品，都是后人在实践中发现的。究其源头，仍不如原药有效，问题在于，人多病多，原药的野生药材已不敷使用，尤其一些珍贵药材，世间本来就难得一见，摆在医家和病人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驯化或曰人工种植，这在修道者的药田和医家的药圃里，早有范例。但，时腿岁移，土壤已不是那个土壤，空气和水流也不是旧时光景，栽种的药材因为急用，已失去了光阴的打磨和自然的环境，药效也大打折扣；至于反季节、跨地域、重复地块种植，中药的有效微量元素已极为稀少，已不能发挥其“君、臣、佐、使”中作用，不能够担当，更成为中医的难言之隐。那些替代品或人工产品，有些在中医手里，就可能成为“银样鑞枪头”——中看不中用，最终，成为中医的不解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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