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那片阳光

◎李兰弟

刘星从职业学校毕业后，也没找到工作，这年头大学生找工作都难，何况你一个职中生？家里的钱已花光了，他就跟村里的二叔到城里的建筑队上干小工，这个工地多为村里的乡亲。刚来时工头让他和灰，刘星人虽长得高但很瘦弱，每天都使出吃奶的劲干到天黑，晚上躺在破烂的工棚里，心想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就这样干了几个月。

这天，当大工的二叔病了，没人抹墙，这又是个急活，工头满工地转地寻人，刘星见工头这回是真着急了，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让我试一试。工头带着十二分不相信的眼光看着他：你？能行？工头心想病急乱投医，就让他试一试。这一试可了不得，原来在乡下刘星的父亲就是村里有名的泥瓦匠，放假或是星期天他都要随父亲给村里人建房，给父亲打下手。刘星心灵手巧，不多时父亲那点本领，抹墙上灰，砌砖上面，全都学会了，干的活又快又好，村里人嬉笑着说：这小子做的活都超过老刘了。

看着刘星抹过的墙，工头是目瞪口呆，心想：好家伙！这活做得真漂亮，比他们抹得好多了，想不到我这里还藏龙卧虎，对刘星嚷道：谁叫你和灰？为什么不当大工！刘星小声说：是你。工头一拍脑袋：哦，我不是不知道吗？从此刘星做上了大工，挣的钱也多了。工头也很看得起刘星，一些细活、技术活都分给他干。二叔对他说：好小子，用心干，能多挣钱就行，年底回家娶媳妇。

这是一个外商投资的新项目，刘星所在的工程队在这里干了一年多的活，工程要求很高，过几天这老外杰克就要过来吹毛求疵一番，有时几个人，有时一个人。这天杰克一个人来到工地，工头陪着他来到刘星做活的地方，他用生硬的中国话和工头争执起来。工头对图纸看不大明白，杰克的中国话说不利落，俩人急得面红脖子粗，刘星听了一会实在听不下去，边干边用英语说：杰克先生，图纸上的那个符号是标高的意思，你们设计师用的符号和我们不一样。这下工头大瞪着眼，杰克惊喜地上前握住刘星沾着泥水的手：太好啦，你会英语？来看看图纸。刘星在职业学校学的就是建筑装饰设计，对图纸一看就明白，用英语给杰克解释了一会，这老外才明白，他们干的活完全是按图纸来的。工头也笑了，对刘星说：多亏了你，中午我请客。杰克说：我也去。刘星一摇头，这句话老外倒听明白了。

刘星抹墙又快又光，看过的人都说好，每当这时二叔都会骄傲地说：也不看是谁带出来的，能不好吗？！刘星干得更欢了。干了一会，他听见一个甜滋滋娇嫩嫩的女声：刘星。他一回头：是你？原来是同学王娟。刘星惊喜地问：你来干什么？王娟调皮地一笑：来看我们班上的大才子！刘星苦笑一下：什么大才子，只是打工仔一个。王娟今天是专门来找他的，她在杰克的公司做文员，几天前杰克见到刘星后，知道工地上有一个会讲英语会看图纸的泥瓦匠，就要聘用刘星，这不让王娟找来了。王娟对他一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的大才子，原来埋在这里！

刘星被杰克的公司聘为工地的质量总监，王娟正好分管公司的这一块，俩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王娟在学校时，心里就很喜欢刘星，总想和刘星说话。但刘星不多与她说话，因为王娟是城里人，家里又富有，刘星认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这几天他俩人在工地上查看质量，交谈多了，刘星对她的看法变了，原来王娟也是一个能吃苦，很朴实的女孩子。但俩人又时时为了一个工程质量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就这样越争越亲，感觉心越拉近了，一天不见，王娟借故都要来工地看刘星一眼。但多数时候，王娟站在杰克公司的立场说话、看问题，而刘星多站在民工的角度，所以冲突难免。吵过以后王娟非要拉上刘星吃饭去，一盘小菜，两大碗羊肉面，俩人吃得有滋有味。王娟知道刘星的饭量大，总是从自己的碗里拨出一半给他，看着刘星羞红的脸，王娟总是说：我是女孩子，吃得少。

二叔对他有意见了，说他给外国人干，是洋奴。刘星知道解释不清，只能每回来后多帮二叔他们干点活。这边老外杰克又常训他对工程把得不严，连王娟也说他：对这些民工要要求严格些，不然他们就给你调皮捣蛋。刘星说我不能。王娟问为什么，刘星抬起头望着远处的楼房：因为这是我的乡亲，我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

为了一个转角工程刘星终于和他们吵翻了。在楼房的转角有一根大柱子，图纸上设计是圆形，工头让二叔他们按圆形做了，而杰克交代王娟得改成方形的，改动另做的材料费用要叫施工方出，而工头就要转嫁到二叔他们这些民工头上，从他们的工钱里扣除，历来如此。刘星气愤地说：这回不行！任意改动图纸是违反规定的，况且还要从民工头上扣钱这合理吗！王娟美丽的小脸也气得通红：咱们在给人家打工，人家让怎样改咱就怎样改。刘星还是不行。王娟眼泪都出来了：你这人真是榆木脑子。气得转身跑了。

杰克知道后又狠狠地训了刘星一顿，还把他解雇了。刘星又回到二叔的身边，二叔说：咱乡下人脾气犟，也就这命。好在刘星干活是一把好手，到哪都行。这柱子后来还是改成了方形，四米多高的柱子，活不好干，谁都不想做，最后还是刘星接了这活。地方小架子不好搭，刘星在二叔的帮助下，把架子搭好，小心地在上面干着。也是该出事，做到上面快完时，刘星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二叔和好多工友都在那里，刘星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二叔。二叔含着泪说：孩子，没事，坚强些。刘星忍着疼强笑了一下，他的一条腿摔坏了，需要一段时间来养。工头到医院里交了二千元钱再也不见面了，二叔说：孩子别怕，有我们。每天工友们轮流着看护他，钱不够时大家自愿捐助，二叔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工友，让我们的人躺在医院里没人管，我们乡下人丢不起那人。

王娟知道后，马上跑到医院，紧握刘星的手，眼泪刷刷地流，说：刘星，别怕，一切有我呢。就这样，王娟担负起护理刘星的工作，一个大姑娘给一个小伙子接尿接屎，刘星都不好意思，王娟很自然地说：这有啥？为自己的亲人忙活，怕什么！就这一句话，让几天来从没叫疼的刘星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看着王娟为自己忙这忙那，心想人常说患难见真情，这就是人世间的情吧。自己为能有这样的女友而高兴。

刘星看病的钱应该让杰克的公司出，王娟去和杰克论理，吵，闹，最后说如果不给就和杰克法院里见。杰克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女人，服软了，给了钱，不过王娟也被解雇了，她就整天陪着刘星。刘星能下地走后，王娟在市内给他租了间房，每天来看他，给他做口热饭热菜。二叔坐在那里，抽着烟笑眯眯地说：你小子上辈子积下福了，多好的姑娘。

但是刘星要生活，这怎么办？每天他都拄着拐杖到街上活动，乱转。这天忽然看见前面有人在跑，他一问才知是有坏人在打劫一个银行营业所，他马上拨打110电话，又一想也给电视台、报社打个电话，现在不是有报料这一行吗？说不定还能领上点奖金。

由于刘星报警及时坏人被抓住了，电视台、报社也在第一时间抢了新闻，出尽了风头。警察给刘星发了一千元奖金，电视台、报社各给刘星发了五百元报料奖。王娟说：不错嘛，钱还不少。刘星说：这是大的突发性报料奖，一般的就是五十，一百。说完把钱递给王娟，王娟说：干啥？刘星一笑：你给咱保管。王娟脸红了，扭过身去小声说：我凭什么给你保管？

就这样，刘星每天拄着拐杖到大街小巷转悠，一来为活动腿，主要还是做报料人，挣点辛苦钱。在学校刘星就是校报记者，也很爱好写新闻，除了报料，他也写一点稿子。编辑、记者慢慢和他也熟了，刘星写的东西就用得多了，也就多挣点。王娟在另一个公司上班，晚上总来他这里坐会儿。王娟和刘星商量，过一段时间给买个二手电脑，让他就在这屋子写稿，腿不好少跑点路，以后可以写点小说，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

俩人正在商议着怎样在城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二叔找他来了，还有几个工友。他们坐在屋内抽着烟，一声不语，刘星问急了，二叔才叹了一口气，原来这工头欠了他们半年工资，拿上钱跑了。民工们急得没办法，没法干活，工地上还有些活没干完，杰克也急得没办法，所以他们就找刘星商量来了。刘星想了一会儿，不能见二叔这些工友们有难不帮呀，一定得想出些办法来。他转身和王娟商量起来，不一会儿，王娟拿起手机和杰克通了一会话，对刘星说：杰克也同意你的办法。二叔急切地问：什么办法？刘星一笑：是这样，我不能光想着一个人创业，既然我们一起从乡下来到城里，就是一条心，我准备承包剩下的工程，带领乡亲们干下去。

二叔他们跳了起来：这太好啦！王娟说：刚才给杰克打电话，杰克也同意了，杰克说他相信刘星的为人和能力。二叔一拍手说：这就对了，好钢用在刀刃上。刘星又说他要和王娟一起干。一个工友说：那不成夫妻店了吗？王娟脸一红：胡说啥呢？

刘星想明天找到杰克，先想法给乡亲们发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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