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献辞或咏春纪事

□黄治文

1

北风的锋芒柔软了许多，一个春字了得，竟让它藏起了心怀千年的冷兵器。从它手中扬起的黄土，是冬天最终落幕的一片喧哗，浮躁就此收敛。

河弯的流水蓄满了热情，没有喊出来的爱就要脱缰。最后的寒冷，举着回光返照的凛冽在大地上游走，那是季节在交替的十字路口，做出的最后告白。散落的风景石，还被雪衣包裹着，可心跳的悸动早已不是秘密，它知道，身边的那些迎春呀连翘呀，都已经向它投怀送抱。

喜神站在牛羊的犄角间憨笑，那一抹飘起的红，燃烧成风调雨顺，四季吉祥。场院里奔跑的小女孩，撒下了一串春天的银铃，早春的枝头，爱情和火焰都将冲出欲望的城堡。

大西北的初春，冰美人走在吟诗的路上。

2

一朵雪花闭上眼睛，她的世界步入遁世的安静。

一朵迎春睁开眼睛，她的瞳孔里叠加着一片柔软的春色。

谁的刺秀正在飞针走线？谁的画笔正在泼墨成诗？

春风十里马蹄急，碧云飞渡燕啣泥。是谁，染绿了大西北这凋敝已久的半壁河山？

3

在春天的渡口，叶子与花的恋情正在牵手，于从容于优雅中，向着岁月的回声，深深地鞠上一躬。

叶子在日渐柔软的柳丝上爆嘴，然后一寸一寸捏着春光行走，听，鹅黄的嘴唇被春日的阳光一遍又一遍吻过之后，她在轻轻诉说着什么？

就这样，一星一点的绿，慢慢挤走空旷的荒芜，每一棵破土的草芽，足以成为黄土地的心跳，而每一次心跳都滋养着新生。斑驳的雪迹是春寒最后褪去的一件残衣，西北风蹲在崖头歇脚的功夫，早已收起了凛冽的锐气，旷野弥漫着复苏的气息。

东墙梅谢，西岭雪消。百草拱地，羔羊出圈。

4

娉婷走来的少女名为春韵，装容清丽，姿色素雅，扬柳风掀起裙摆的瞬间，春光外泄，俗世低头。

姐妹同行，颜值拜一场淡淡的春雨所赐，锁着轻愁，锁着新欢。

左边的妹妹叫姹紫，右边的妹妹叫嫣红。

清词丽句，来自唐宋踏春未归的那面折扇。

素毫写意，来自明清诗酒癫狂的那方碧砚。

春风大雅，万物充满张力，明媚尽显。

微雨浓情，群芳竞相争艳，消骨蚀魂。

春天的不朽在于，赐给万物积极向上的力量，赐给尘世欣欣向荣的温暖。

5

春风复苏的不只是草木，还有往事，还有无奈的隐痛，还有那些并非无缘无故的爱以及还有的还有

……

6

不知多少个这样的春天，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准备好种子，准备好犁套，准备好双手和汗水，向这举着福祉的春天，向日渐纵深的岁月讨要光阴。

一元复始，我捡起春光的温柔之刀，切开土地的子宫，植入能够填饱肚腹的豌豆与小麦，植入能够滋养灵魂的杏核与红柳。

把自己也植入春天吧，长成一个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人，长成一个懂得感恩土地也懂得感恩雨水的人。春风浩荡，我拭着纳入胸怀。

7

春风解怀，她对一些现状存有包容之心。

比如：咣当一声，落在木板门上的那只铁锁。

比如：身后传来的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童音，“妈妈，你别走啊”，此时变成了涂着“亲情之毒”的利刃，一字一锤而锤锤敲心。

比如：倚门而立的老人挥动的手臂，滞留在那不舍与无奈的老宅中。

比如：南下或者北上的车轮，又一次带走的乡愁。

提着春风远去的背影，无异于伤口撒盐，喊不出的痛，是一根卡在喉中的鱼刺。

留守，是乡村无法愈合的硬伤。乡愁，是浪迹异乡时不可触摸的软肋。

8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在这个春夜，我抽出内心缠绵而轻柔的柳丝，面对一轮静谧而清雅的春月，打开自己，打开对一个人倾泻而去的滚滚春潮。

这一刻，我闭上眼睛，任凭绸缎一样的风睡过心头；任凭薄纱一样的月光睡过心头；任凭河流一样的往事睡过心头；任凭一袭素洁柔软的身影睡过心头……

我的沉浸被一缕暗香唤醒，衣角牵住了一枝墙角盛放的榆叶梅，那清香仿佛来自一袭熟悉的身体。

如果，此时牵手，是多么浪漫的事。

如果，小窗低语，我耳际吹过的香风，肯定来自你吐气如兰的嘴唇。

春天里，我怀揣寂静的阳光，怀揣和煦的春风，怀揣桃李的心蕊等你，等你……

9

悄悄露脸的三月，雪绒花又开出了倒春寒，春天的白，衬托着一种暖色调，屋檐上的冰挂，独占了最美的风景，被早晨的阳光照着，透出七彩斑斓的玻璃心。

树木有着短暂的水晶质感，世界把视觉装扮成童话的魔城。

也许，阳光把淡定的微笑再向外延伸一些的时候，这种冰雪晶莹之美，就会瞬间消失，可印在三月的记忆，是那么深刻。

时光再怎么变换，爱的尺码，在春天是最长的。

这倒春寒，也许就是表达爱的另一种方式，我猜想，冬天做了一个收尾的梦。

10

拿起笔，我写春天。

写迎春花、写连翘，写她们相拥的热烈与吻痕；写榆叶梅、写海棠，写她们临风的衿持与告白；写白玉兰、写丁香，写她们拂面的清香与儒雅。每每写一种花的时候，我总想起一些往事和往事当中萦绕的一个人，一个人如花的笑靥和回眸时的素颜。

写着写着，春天就醉了，满是绿肥红瘦，而我手里的笔，竟成了半截吐绿的绿椽。

11

时光清浅，岁月无声。

于静候花开中，将一颗诗心打磨成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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