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城市家中,一直珍藏着父亲生前的一个酒盅。
父亲的酒盅很普通,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乡间,很常见的那种:青花瓷面纹,白釉面的内壁,敦厚而温润,酒盅不大,酒盅被倒满,也就一两酒左右。父亲爱酒,每次从镇上回家,他都会差我或是两个弟弟去村口的小卖部“打酒”,父亲深爱着我们,总会多给我们一角的、二角的,买糖吃。对于“打酒”一事,或许是“糖果”的诱惑太大,每次,我们兄弟三人都争着前往。父亲当过兵,很爱干净,他的专用“酒盅”总是擦拭得倍儿亮。酒倒入酒盅之中,在不太明亮的煤油灯光下,倒是有着一种晶莹剔透的光圈在闪烁着乡村夜晚独有的光芒。夜晚宁静,酒香四溢,飘满家中的各个角落,桌上奶奶炒的黄豆或是一碗腌白莱,就是父亲的下酒菜,父亲总是很满足地端着酒盅,慢慢地喝,细细地品,不时地询问起一些我们学习上的事。好在我们兄弟三人学习成绩都很好,努力,勤奋,加上天资聪颖,那满墙的奖状便是父亲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的最佳“注脚”。父亲酒量不大,每次两三盅,从不贪杯,父亲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未醉过酒。父亲总是在喝完酒后,仔细地擦拭着酒盅,然后,将酒盅反扣在酒瓶之上,等待着下一次酒事的开启。
父亲的酒盅一直都是放在老屋堂心的条几之上的,只是在父亲回家的时候,我们才会去关注它。酒盅开启的不仅仅是一个酒香满屋的乡村夜晚,更多的是父亲在喝酒之时曾对我们说过的那一番话: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息;踏踏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正是一个又一个酒香四溢的乡村夜晚,在父亲的谆谆教导之中,我们兄弟三人才得以始终坚守着一个信念:诗书传家远。乡村的夜晚,父亲的酒盅,业已成为我们父子间沟通与交流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载体。打酒,酒盅,喝酒,交谈,一个又一个宁静的乡村夜晚飘忽而过,我们也在一天天地长大着。斯时的父亲,每一次的回家,每当端上酒盅,抿上一口酒之时,他总会习惯性地抬头远望窗外,那远处的巍巍群山以及不远处的清亮亮的月光之下那纵横阡陌的一脉田园……我们渐长渐大了,这意味着父亲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父亲的话也因此少了许多,时不时地独自对着手中的酒盅凝视,似乎只有从手中的酒盅里方能寻得一丝安慰。沉重,压力,寡言,渐次成为父亲眉头心间,挥之不去的“标配”。从严格意义上讲,父亲并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当过兵,在部队学了一门过硬的“汽车修理”的技术,回到地方后,他在县里、镇上的交通部门都上过班,后来,随着我们的一天天长大,读书,家中日用开支的增长,父亲于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单干——在镇上开了一家汽车修理铺。父亲平时很少回家,只是在农忙的时候才回家,帮衬着母亲料理家中田里的农活……很多的时候,父亲的酒盅都会静静地扣在条几的酒瓶之上,而少有人问津。一九九五年的深秋时节,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父亲突发脑溢血,疲惫地倒在了故乡老屋的檐下。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后,我执意要带走父亲生前的那个青花瓷酒盅,母亲含着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多年之后,当两个弟弟再次问起我当初执意要带走“父亲的酒盅”之际,我告诉了两个弟弟实情:当年,我执意要带走父亲的酒盅,是为了奶奶和母亲,不愿让她们睹物思人,徒增伤悲之情。两个弟弟在那一刻才明了我当年的一番苦心。睹物思人,我何尝不是?父亲已仙逝二十多年了,但我总感觉父亲从未走远,总像是若即若离地躲在哪个角落静悄悄地看着我们,一路注视着我们——踏踏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父亲的酒盅,此刻,就静静地立在我的书柜之中,干净,宁静,书香,酒香,心中当年,心中此刻,一路走过的,是父亲的酒盅,更是那历久弥香的岁月回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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