儆不上的老娘 张景/文

陕北有句老话：“儆不上的老人，够不上的天。”

说的是老人一旦老糊涂了，在很多方面就不会顺儿女的意了，儿女们有看法却往往没办法。是啊，老人就是老人，一旦糊涂了或者生气了耍起脾气来，还真是轻不得重不得。

老娘老了，今年已经是八十六岁的高龄了，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大得过天。然而，娘虽是天，我却也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是她的天，便事事替她做主。

我孝敬她老人家的原则就是：凡事由不得你，我说了才算。于是不管是娘的吃穿用度，还是举止习惯，我全都按照自己的意愿予以安排。即使是娘不愿意，我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劝说她，直到她毫不情愿地遵照执行。

娘喜欢吃零食，而且是甜食。但她一吃甜食就会便秘，便秘对于老人来说，那可是十足的病痛折磨。每一次看着她可怜兮兮地从卫生间出来，我就无比心疼。看着马桶上的斑斑血迹，我不得不狠心地断掉她的零食，把她最喜欢喝的豆奶粉、饮料都藏起来，然后在盛饭时稍稍加了点量。尽管有时候娘会说“多了！多了！”，但我还会按照我日常的量盛饭，不做理会。或者轻描淡写地回一句“吃不了就放下”。

我心里明明知道娘一定会吃完的，她害怕她一放下就让我倒掉，在她心里，那太浪费了。后来，每当吃饭，娘就默默地看我盛饭，然后默默吃完，一言不发了。唉，我也是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自己做什么都对。

娘的一辈子除了在我家里的这多半年都住在农村，所有的生活习惯都是农村那套儿。一下子住到了楼房上，便明显地不习惯。加之人老了，稍不小心就会把衣服弄脏了，尤其是内衣内裤，倘若两三日不洗，便不能再穿了。于是，至多三日我便要母亲换一次衣服。母亲总是会说衣服干净着了，换衣服太麻烦。而我只能坚持，不肯退让。我给她说，以后每隔三天我洗一次衣服。她尽管有时也会埋怨几句，但还是会按照我的吩咐把衣服换下。然而，我看得出，她老人家不情愿，也不快乐。

娘一上厕所就会弄脏了马桶和衣服，每次我看到了都要在娘面前唠叨几句。后来我不唠叨了，可是娘却有了心理阴影。娘为了证明自己每天不上厕所，每次都是趁我们都不在家时抽空上。而且每次上厕所都不开灯，上完厕所也不洗手。如果我偶尔碰见了问她，她总是说“不用开，尿一点点”。唉，我的娘啊，开了灯卫生间才能有抽风的功能，洗了手你才不会把衣服弄脏啊！我每次都会埋怨娘，娘每次都是同样的说法。我生气，娘也不高兴。

终于有一天，娘忍受不了我的唠叨了，便开始像孩子一样地闹起来：躺在地上打滚哭泣，并大声叫嚷着，让她去世了的娘带了自己去……我心如刀绞，却束手无策。我明白娘就是想通过这个极端的办法逼我就范，可我不能就范啊！看来我日常自以为是的那一套在娘这里是行不通了，我得顺着娘另想办法！

娘啊，多年前你不是这样的。有好吃的你都是给我留着的，家里所有的钱你都是给我攒着的，凡事你都是以我为中心，只要是我喜欢的，你从来都支持，哪怕我坚持的事是错误的。只要我回到老家，你总是一遍遍地叮咛父亲轻手轻脚，不要打扰我睡懒觉。你甚至会因为有人在背后议论我，和人家整个中午吵架……可现在，你吵架的对象怎么就变成了我呢？

娘啊，我心里知道我该顺着你。可如果我顺了你，那就是眼睁睁看着你遭罪啊！可如果我不顺着你，就得眼睁睁看着你不快乐！

儆不上的老人，够不上的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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