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读 ◇ 周 芳（肥西）

女友相约外出，早早地出门。

天色刚有一抹橙黄，轻柔的曦光被周边的景观树挡在外面。小区安静，清净的空气中，花草次第醒来，闲闲地吐着香气。喜欢熬夜的我，很难与清晨相逢，此刻，让我醉心。沿着石径穿行，一个孩童清亮的嗓音传来，细听，是英文，叽里呱啦，与树缝间早起的鸟儿唱和着。我抬头找寻，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挡住了我的视线，应该来自三楼或四楼的阳台吧。

突然就觉得，这个孩子好幸福——这般的清凉世界，这般的鸟语花香，伴着他初初绽放的人生，被此刻的晨曦，慢慢地涂着亮色。

哪一个学子没有过晨读时光呢，再回首时倒是满满的趣味。

自小，老师就灌输“一日之计在于晨"，但对于我这个夜猫子来说，早起是件痛苦的事。每晚睡前，我总会一再叮嘱爸妈，早早喊我起来读书，但是，做早饭的爸妈一喊我迷糊，二喊我嗯哼，三喊时天光已大亮。每至此，我总会怪怨他们没有狠心将我扳起，却不料迎来一通笑骂：是你自己说今早不读了。我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回忆，晨梦中，好像真的有如此呓语。便又发誓般再次交待，明早只管狠心拉起，不论我如何胡言。如此这般，一个又一个清晨，在与爸妈的拉锯战中，我的晨读模糊而不堪。

也有轻快明丽的早晨。比如，融融春日，油菜花开，伙伴们早早就约起，去田里读书啊!

彼时，小城还小，巴掌大的城中心外被无边的田地围绕，水稻，油菜，麦子轮番成了四时之光里的主角。三两步出城，便是孩子们的天下。钓鱼摸虾，拔茅草捉蚂蚱，即便什么也没得玩，那就百般无聊地数田埂啊!

油菜田里好读书。天微曦，田埂上露水未干，油菜花明亮亮地艳黄着。约好的同学各卷着一本书，选择自己的好去处。彼时，个头都还小，无论步入哪条田埂，几于花枝同高。有花掩着，再羞怯的女生，都可以放声朗读，甚或再配以夸张的手势。一个字一个词，混着清咧的油菜花香，很容易就入了心。

我喜欢踱着读。寻一截较平坦的田埂，坚韧的巴根草纵横交错着，踩下，柔软踏实。读着走着，突然在拐角遇见一男生，端坐于另一条田埂念念有词。心如小鹿般乱撞，以书掩面，速速退回。倒是那男生笃定，并不抬头，侧影示人。

慢慢地，阳光开始撒欢了，油菜花的香味也浓烈起来，吐纳间穿过肺腑，轻微的眩晕。英语单词背完了，语文诗词也背了，该回家吃早饭了。在田埂上踮脚甚至蹦跳着找寻同来的伙伴，“在哪?走吧?"另一条田埂上亦有颗脑袋引颈相望，“嗯。"见到时，笑指彼此的脚上，衣服上花粉点点。欢快中，我们与阳光一起跳跃。

也有打着读书的旗号，揣点小心思的。没有电子产品的时代，所有的相见都是“来到眼前"。班上一位女生，资质平平，她一直以含羞草自喻，受不了惊吓，常常闭合着自己的内心。但她对玉树临风的班长倾慕不已，得知他有晨读的习惯，便也早早地起床，绕了半个小城，来到他家院墙外的那片田埂，手捧着书，眼神游离，假装一次次的偶遇。在无数个晨光里，他的朗声，他的举止，让她并不鲜亮的年华里隐进了一波柔光……

晨光中，我走着，想着，出了小区的大门。女友在路边招手示意，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我仿佛又见到油菜花田里，那个发间染香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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