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棵树 □艾加兰

双手扶树，似揽树入怀，头左斜倚树，一不小心，竟与之肌肤相亲，我的脸贴到了树皮，“咔嚓”定格成永恒。

好久没有如此靠近一棵树，这次也纯属为了摆拍的需要，然这一扶一贴的瞬间，却给了我一个激灵，似于醉酒的混沌状态猛然清醒，又如酣睡梦中神游八荒时突坠崖谷。我迈不开双腿，移不开目光。朋友们嘻嘻哈哈，尽情自我，摆出各种满意的造型与树合影。我再次靠近，靠近，双手轻轻地，慢慢地触及一棵树的肌肤，如老母亲抚摸久别重逢游子的脸，它是那般的粗糙，皲裂，凹凸不平，斑斑痕迹如风刀霜剑雕刻的老农的脸。我抬头仰视它，树，很高，很直，很超然，也很优雅。它只是普通的水杉树，可它生长的环境又让它不普通。

这里是历经千年风雨的园林水库，大汉塘水库。相传是在汉代时开挖的，故得此名。水库如隐逸的诗人般，远离闹市栖息在乡村的群山环绕间。后人为了改善水质环境而植这片水杉林。经年累月，吸日月之精华，砺风霜之浸染，这片山林如少女般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虽如小家碧玉，养在深山，却吸引很多游客，不辞路远前来一睹她的芳容。

今年入秋以来，近三个月滴雨未落，干旱得很，大汉塘的风景别具一格。入秋，层林尽染，杉林如燃烧的火焰，红得鲜艳而夺目。一连数日，朋友圈被它的美景照所霸屏，远景、近景、特写，那枝，那叶，那方青天，那龟裂的大地，无不勾魂摄魄。

我心心念念，终于在入冬后的一个周末，携三五好友来到这片杉林。当我为了拍照而靠近一棵杉树时，我的心情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放慢脚步，重新审视，我多想认识一棵树呀。由于长期干旱，水库水位很低，生长杉树的这片土地已经龟裂，道道裂痕如闪电的影子留在人间，向人类昭示着大自然的威力。泥土色泽泛白，让人想到它的贫瘠，裸露的树根多像老农饱经沧桑的双手，正在大地上刨取食物。根与根交织一起，形状有趣，似天然的工艺品，我好奇，蹲下身子抚摸树根，不经意间，发现了躲在树根罅隙中的河蚌。河蚌早已枯死，空留蚌壳，我猜想，河蚌因长期缺水而奄奄一息时，一定是揪心的难受，杉树一定目睹了一切，并以根的温润安抚过河蚌。人与树是多么的相似呀，都是大自然的生物，都一样地需要顺应自然。然，树一定怀悲悯之情，始终静默。

“快过来合个影”，是好友霞在喊我。我起身，目光随着树干往上爬，竟发现从树根到近一米左右处，树皮的颜色、光泽不同，一圈一圈的，噢，那是河水升落留下的痕迹。

曾经，这里清波碧浪，杉树枝叶相连如天然的绿伞，白鹭翔集，鸟虫欢鸣，游人或垂钓，或休闲，一派生机。随着季节的轮换，水位升落不等，杉树叶也由碧绿化为浅黄，渐而暗红、火红；鹭雀留下孤寂的巢，去寻觅那御寒的暖。入冬以来，游人罕至。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宁静，杉树仍静默耸立，慈祥地看着我们拍照嬉戏。看水涨水落，看一拨一拨的人来了又去，它不惊不喜，不慌不急。

这树，让水库成了风景，让白鹭有了家园，让阳光有了琴弦。可树是为了什么等待于此，任岁月刻上深深的皱纹？树不言不语，我不是树，不得而知。

好友尽情拍完照，我们驱车离开，我忍不住回望这片杉树林，大地厚薄，青天高明，杉树顶天立地，静默其间。靠近一棵树，它给我们带来了欢声笑语，甚至多年后的美好回忆，而我能给树带来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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