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戴还是不戴

这辈子在四座城市较长时间地居住过，或许因为它们都不南不北，即便冬天，除了老年男性，很少有人戴帽子。我年轻时倒喜欢戴帽，曾经买过一顶，可戴上去总感觉不适，似乎影响了头皮呼吸。戴几个小时摘下来，头发都汗湿了。

自打进入老年男性的队伍，深受“三高”影响。最近这一年频繁跑医院，咨询一位医生，他认为我冬天还是戴帽子比较好。因为长期受高血糖影响，血管质量肯定不好，戴帽子出门可以给头部保暖，减小脑血管梗阻的可能性。

戴了两个月帽子，再没有了年轻时戴帽的不适感。可见身体可能大不如前了，岁月不饶人。

老婆觉得我选的帽子特别土气。我觉得很冤枉，男式帽子式样太少。礼帽看上去洋气，得搭配西服、呢子大衣，这套打扮会让人觉得是从民国穿越过来的；皮帽子看起来暖和，但像旧社会北方小地主……也就是鸭舌帽、八角帽之类的虽然普普通通，走在街上不会让人觉得怪异。

母亲原本也不戴帽子，年过八旬后越来越怕冷。我打算送她一顶帽子，她不肯让我买，说这把年纪了，也许过几个月就死了，花这冤枉钱干什么？我开过网店，有一些库存的围巾。她拿了两条，一条包头，一条围脖子。两条围巾色彩、质地搭配起来很不协调。但她毫不在意，很自信地就这么上街。

据史书《玉篇》记载：“巾，佩巾也。本以拭物，后人着之于头……”就是说古时候，巾逐渐从围在颈部演变为裹到头上，用于保暖、防暑、挡风、避雨。最后又经过许多年演变，成为了帽子。母亲这种以巾代帽的方法，其实是在向先祖“致敬”。然而没有多少人有考据癖。不久前我住了一次院，母亲头裹、颈缠着围巾去看我。同室两位病友微表情里的鄙夷，藏不住地溢了出来。出院后，我马上给母亲买了一顶帽子。对她说是男女通用式样，即便她去世了，可以留给我戴，这回她没激烈推辞。

由于遗传问题，我们家的人谢顶都比较早。二哥早年是个伪文艺青年，留着一头长发，还烫了波浪卷。四十多岁时，就已经秃得不剩多少头发了，只能剪短了，戴帽子。为了追求辨识度，他不知从哪儿买了多款造型怪异的帽子，还都是绿色的。得知我想买帽子，他曾让我在他闲置的帽子中挑一顶，最后我一顶都不敢戴。每年春运去火车站接他，出站口人潮涌出来时，凭着帽子的颜色，我们倒是很快能找到他。

很久没坐公交车，那天一上车，一位女生给我让座，我惊诧又失落，我戴着帽子，看不见秃顶了，还显得那么老吗？我谢绝了女生的让座，今后也许还会遇到有人给我让座，我当然都会谢绝。被视为老人也没什么，又没打算离婚再婚，不需要装嫰。当一个理解年轻人的好老人，还能为老年队伍正名。

朱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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