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五王 □寇研

神龙元年年尾，某日，天津桥公告栏，突然出现一帖传单。传单历数武三思与韦后种种秽行，极描摹之能事，看得人血脉贲张，文末号令时人奋起，废黜此等淫乱皇后。

皇后无德，虽民间早有传闻，但流言归流言，作为特大新闻正儿八经“榜于天津桥”，又是另一回事。洛阳城沸腾了。许多人前来观瞻、品评，人群摩肩接踵。一时间，天津桥附近的酒楼瓦肆，亭台轩榭，只要人群聚集地，韦后、武三思稳居热搜第一。

谁干的？

除了皇帝夫妇的死对头、张柬之等五王，还能有谁？

张柬之一拍脑门，我没干啊。再一拍脑门，这确实应该是我干的。就像当年术士明崇俨遇刺，只能是李贤干的。但是……

中宗御笔一挥：贬！五王陆续被贬为刺史，赶出京师。

史载，天津桥丑闻事件，系武三思私下炮制，故意激怒中宗，借刀杀人。史料中也没有留下上官婉儿明确参与的痕迹。但，武三思私自行动的可能性不大。

此事体非同一般，事关皇室尊严。中宗庸懦，到底也是个男人，还是皇帝，手持合法杀人的特权。激怒他的后果，谁也没有十足把握。皇后通奸，公告天下，举国上下都知道皇帝戴了绿帽子，作为皇帝，中宗必须做出反应。他有两个选择：弄死奸夫，或者弄死传播者。选择前者是本能，选择后者是政治。中宗能在亲生母亲的死亡威胁中成功活过十六年，他到底不是吃干饭的。

所以天津桥丑闻事件，应该仍系团伙作案。大胆推测一下队友分工：传单内容，当为武三思和韦后亲自操刀，毕竟只有他们自个儿才能掌握好分寸，愿意秽到什么程度。上官婉儿负责再加工，润色，尤其是文末号令时人废黜皇后的部分。语词也能杀人，这乃婉儿的看家本领。中宗呢，负责装聋作哑，以及最后御笔一挥：贬！

神龙二年（706），武三思等再次炮制多起冤案，嫁祸五王。五王再被贬为州司马。最后，流放岭外。岭南啊，武三思太知道那地儿了，风光绝好，是个不错的葬身之所。整垮五王的任务圆满结束，武三思拍拍手，干完，收工。

但，有人发表异议了：“晖等异日北归，终为后患。”要是哪天他们回来了呢？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武三思一瞧，说话的是智囊团新进成员，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回眸一笑引无数少女魂不守舍，《旧唐书》赞其“美姿仪”的大才子，崔湜。

崔湜原为五王阵营的人，听命于五王之一的桓彦范。神龙政变后，五王与中宗集团的矛盾火速上升。相权与皇权之争，已经势不两立，加之武三思归附中宗，五王已预感处境不妙。桓彦范想了一招，即派一个卧底去武三思身边，刺探消息。

这个卧底就是崔湜了。

其时，武三思和中宗夫妇已经完成各方面的接洽，确认了眼神，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正在你侬我侬的好时节。因此崔湜卧在武三思身边一段日子后，心中明白五王死定了，便果断地弃暗投明，依附中宗集团，并将自己掌握的五王一干人的信息，一字不落透露给武三思。从此，崔湜参与进整倒五王的合作中。

崔湜的人生格言为“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大丈夫行事，就是要占据要津以此挟制，让他人无路可走，所以小崔把五王的活路堵死了。

只有死人才绝对没有翻身的机会。

《资治通鉴》载，崔湜向武三思建议“晖等异日北归，终为后患，不如遣使矫制杀之”。神龙二年（706）七月，武三思爪牙周利贞“奉使岭外”，从京都至岭南，千里追杀。其时，张柬之、崔玄暐因扛不住边地苦寒，已经去世，周利贞“奉命”杀害了其余三人。

至此，从权倾朝野的神龙功臣，到死无全尸的刀下鬼，仅仅一年多，五王去过天堂，最后堕落地狱。

制作诏书，不论真还是弄假成真，中宗政坛只有一位一等一的高手，上官婉儿。因之，矫制杀五王事件，虽从现有史料看，只有武三思、崔湜两人明确出镜，但在背地里，一定需要上官婉儿的配合、运作……不管怎样，五王伏诛，三派势力中最具威胁的，已清理干净。中宗望一望四周，相王、太平公主，均老老实实做着自己的弟弟、妹妹。既然他们懂得怎样做弟弟妹妹，怎样做王爷公主，那就挺好。那就是好好的一家人。

中宗阵营的骨干分子，自然都成人生赢家。韦后、武三思收服了一批从前五王的追随者，趁机坐大。中宗给予武家最高规格的皇族待遇。崔湜，被擢拔为中书舍人。至于上官婉儿，在京城长安的最繁华地，中宗夫妇赏赐她一套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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