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提要:发生在魏晋时期的陈年旧事,能够深深影响南京,能够承前启后,显然与东晋跟西晋紧密相连有关。毕竟还都是司马氏的王朝。譬如《世说新语·汰侈》写王敦与王导,故事发生在西晋,可是二王后来的主要事迹,都发生在南京。
六朝时期的南京人,显然喜欢这样的故事,皇帝有点软弱,有点无能,这也未必是什么太大坏事。有时候,一个过于独裁昏庸的皇帝,或许更糟糕,更祸国殃民。刘义庆编撰的这本《世说新语》,在故事取舍方面,多少也体现了六朝时的开放程度。封建时代谈民主不现实,也不可能,但是在六朝,包括此前的魏晋,文人真正因为写文章而掉脑袋,好像也不太多。
这一段时间内,文人被杀的数量并不少,都不是因为写文章。嵇康可能算一个,即使是算,也很勉强。文人被杀更多的原因,是直接参与政治,六朝时朝代不断更迭,玩阴谋诡计的人不少,文人一旦跟错了主子,站错了队,也就会变得很危险,非常可怕。魏晋风度的最大遗产,是不断地出现相似的乱臣贼子。自从曹操开始,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常态,六朝时期的南京,几乎每朝每
代,都出现过曹操一样的强人,出现过像曹操那样的野心家。
比曹操更过分的,则是进一步学他儿子曹丕,干脆自己取而代之。习惯可以成为自然,六朝时期,东晋取代东吴不算,刘宋取代东晋,齐萧取代刘宋,陈朝取代梁萧,基本—都是这个套路,
都是先当曹操,再当曹丕,一个人把曹氏父子两人的活都给干了。
譬如刘裕的称帝,就跟玩似的,义熙十四年,也就是公元419年,刘裕派手下杀了晋安帝。刘裕早有意称帝,但是登基当皇帝前,突然又迷信起来,《资治通鉴》卷一一八上是这么写的:
宋公裕以谶云“昌明之后尚有二帝”,乃使中书侍郎王韶之与帝左右密谋鸩帝而立琅琊王德文。德文常在帝左右,饮食寝处,未尝暂离;韶之伺之经时,不得间。会德文有疾,出居于外。戊寅,韶之以散衣缢帝于东堂。
就是说,谶言说晋孝武帝死了以后,得有两位皇帝过渡,晋安帝已被刘裕干掉了,还得有个皇帝来凑数字,于是选中了晋安帝的同母弟弟司马德文,先让这位德文坐一年皇帝,再宰只鸡一样地杀掉,然后名正言顺地玩禅让,然后堂而皇之地登上帝位。
可怜东晋自司马睿登基,好歹也延续了一百零三年,前后共有十一位皇帝,这些皇帝都当得可怜巴巴,基本上是在四代人中间传承,其中一半以上在位时间不超五年,最小的一位登基时才两岁。十一位皇帝中最后两个,是司马睿的重孙,他们的父亲是孝武帝,爷爷是简文帝。相比较而言,只有简文帝和孝武帝还像个正经八百的皇帝。
东晋司马氏如此,刘宋和齐萧,包括紧接在后面的陈朝,都是这样。一代报复一代,六朝时期的南京,经历了三百多年,改朝换代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因此当王子也好,当太子也好,找上一帮人编本《世说新语》,或者编本《昭明文选》,还真是挺不错的玩法。不能因为宫廷出面组织了文学活动,有了《世说新语》和《昭明文选》,就此证明六朝时的帝室重文轻武。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相对地说,六朝是有一点文乎乎,这个文,不是有文化,只是文弱的意思。
事实上六朝时期,也没有什么纯粹文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并不是说文人地位高,号召大家都去读书,目的还是“学而优则仕”,是为了当官。当官才是众人心目中的正道,为了当官,上进心就可能演变为野心,就难免投机,难免受主子牵连。因此六朝人物更多的不是文人,而是名士,各种各样名士,皇帝像名士,大臣像名士,幕僚门人甚至寒士,都学名士。想上位,想避祸,都要向名士学习。
在《世说新语》中,说到桓温,说到谢安,虽然他们一个个武功了得,都打过大胜仗,然而对他们会不会打仗,能不能打胜仗好像都不感兴趣,记录的都是风流雅事。不风流和潇洒,就不配称作六朝人物,譬如桓温叹柳,说他北征,见年轻时所种之柳,皆已粗壮,一个人已经抱不过来,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然后再补上一句,说他“攀枝执条,泫然流泪”。又譬如描写淝水大战时的谢安,对那场决定东晋生死存亡的战争,无一句正面交代,反而用闲笔大写谢安如何下棋: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王敦“学通《左氏》”,敢在史书上留下这么一句,绝不会是说着玩玩。桓温工书法,字势遒劲,有《大事帖》传世,唐代窦臮所著《述书赋》,收录晋代六十三位书法家,其中便有桓温。谢安跟王敦和桓温相比,若论文化,怎么样不好说,起码也是旗鼓相当。六朝时期的南京,文化不是文人专利,那时候,只要你是个人物,那就必须得有点文化,就必须是个名士。
《世说新语·任诞》上有这样的记录: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王孝伯就是王恭,东晋名臣,妹妹王法慧是孝武帝的皇后。不过这个皇后死得很早,二十一岁就过世。王恭作为皇帝的大舅子,很受晋孝武帝信任,应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六朝时期带兵打仗,大都是文人。他的官做得不算小,权力欲望非常强,官越大,心也越大。王恭野心勃勃地想学王敦和桓温,但是他运气明显不如二位,能力也相差太远。王敦和桓温的气场太强,他们在位时,人不死,只要还有一口气,朝廷便奈何不了。王恭则是被杀了头的,他试图起兵反抗,功败垂成,临了被叛将所杀,脑袋被挂在南京的朱雀桥上示众。
王恭死前毫无恐惧,一边梳理自己的胡须鬓发,一边吟诵佛经。死后家中无钱财布帛,唯有书籍,因此当时有一点见识的人,都为他的死感叹,觉得王恭不该死。他的冤家对头,太傅司马道子正好坐车路过,仔细看着挂在那的王恭脑袋,十分不屑地嘀咕着:
卿何故趣,欲杀我邪?
翻译成大白活,就是你为什么急着要杀我呢。被杀的人表现得十分优雅,杀人的也表现得十分优雅。可见当时在南京当名士很容易,得意可以,不得意也可以。王恭死了五年以后,司马道子自己也被毒死了,死就死吧,谁还能不死。
这就是大家说的六朝,这就是六朝时的南京风景。
如果谁想了解六朝人物,想体验魏晋风度,最简单可行的办法,就是穿越历史,到当时的南京街头走上一圈。你会很容易碰到各种各样的名士,在那里,你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名士,你会发现,你遇到的那些人,都能口吐莲花,一举手一投足,都会透露出影视明星范儿。
甘露降生,国号曰宋
传说刘裕他妈生儿子,有神光照亮,当晚还降了神奇的甘露。帝王要出生,总得编些神奇故事,不这样,显摆不㈩帝王尊贵。
下期看点:在东晋历史上,有过很多次叛乱,这些叛乱大都发生在宫廷和门阀之间,对南京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影响并不太大。苏峻作乱是个例外,时间是在东晋初期,再以后,就是桓温子桓玄的叛乱,这时候,已经到了东晋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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