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星辰闪耀 读吴小虫诗集《一生此刻》

——读吴小虫诗集《一生此刻》 □成向阳

从2009年冬天开始，我得以经常性地由太原北出雁门关。过了山阴，就会路过一个叫应县的地方。车在冬天的原野上会走很久，如果你一直贴着车窗看，那著名的辽代木塔就一直在你眼前。当终于看不见木塔的时候，车就出了应县。看看表，竟然走了一个半小时。所以，我在第一次遇到应县人吴小虫的时候，想都没想就说：“你们应县真大啊，坐车看木塔能看一个半小时。”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她既能让你在一个半小时内久久凝视一座木塔，又能让你在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去慢慢结识并体验一个人。但地平线上遥远的木塔在时间之中始终是清晰无比的，而从木塔下走出来的吴小虫在时间的路途上却逐渐虚幻。他的形象、他的话语、他的人生轨迹渐渐开始难以捉摸，以致在说起他的时候，我更像在捕风捉影，或者是在跟一颗暗夜里横冲直撞的星辰搏斗。

而为什么星辰如此闪耀？

2009年年底的一个深夜，我站在一家小超市门前和小虫汇合了。那时候，他似乎只套了一件毛衣就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我此刻的记忆没有差错，那件毛衣一直穿过了他后来在太原城里的几个冬天，并带到了他后来西去的重庆。他在灯光里出现后的第一句话是：“哥，我就是小虫。”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一刹那间，我几乎就充分认识了他——那种对他人性的基本判断，直到他几年后离开太原时都没有丝毫改变。他的一切，都在那张因无辜而开朗的被超市冬夜的灯光照亮了一半的脸上，那天使一般的明亮与幽暗。

就在那一个夜晚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他坐在前北屯的一间房子里的床铺上，把我们合编的《2009年度中国大学生诗歌年展》里的作品捋了一遍。而从那兴奋的一刻开始，我们立即就互为朋友了。

我至今都一直认为，吴小虫在太原的那几年，是太原青年诗歌最具生机也最有质量的时期。在那短暂而永远值得留恋的几年里，小虫不只是我们中间的一个活跃的诗人，一个诗歌活动的组织者，一个诗歌酒宴的买单者，他是一个自带光芒的“现象”，一个诗歌从天上下放到我们中间的灵魂。但只有在他掉头离去之后，只有在他的离去使一个城市的青年诗人如我者失魂落魄的时候，我才真正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忽然掉头西去就像是一个谜，谜底揭开时他已身在重庆华岩寺中，他从太原城中村里的一个写诗的流浪青年变身为一个田野碑刻的誊写者，但他依旧在佛堂青灯下写诗。让我吃惊的还是，他在白菜豆腐中日见其本心。在读完他的《本心录》六十首之后，我激动而狂躁，抓起电话用我本不擅长的方式向他表示五体投地式的尊重。

是的，作为诗人，小虫内心一直住着个长小翅膀的天使，这使他脑子里老有放不下的深情与厚意，我相信这就是他常常所谓的“感觉”。这天使在人间式的深情与爱，使他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惯于向尘世冷硬的钢刀晃动他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诗意之翅。但这份处处对抗常识的幼稚与可笑，正是他前北屯诗意里最宝贵的一部分，成为他后来在重庆阶段开始抚摸与接近的“本心”，或其中的一部分。

但小虫身上显然有更庞大而趋于无限的部分，就像冥冥之中神的一个苍凉局部。所以我更想说，他被神虚无的闪电恰好击中的时候是可爱而可敬的，但那闪电如果击中得太多，他便会显露出乌黑而焦糊的部分。他就像一棵不合时宜的树，流浪在满满是人又不见一人的旷野上，期待并领受着神的闪电，在焦黑的身体上时不时伸展出几桠碧绿的新枝。

无论如何，我曾经记忆而且将会在很长时间内一直记忆下去的这个叫吴小虫的人是可爱的。李逵的可爱是他只能在书中而不能在你身边，而吴小虫的可爱是他不能一直在诗中而只能在你身边。你需要走出来，走出他的诗，让他来到你身边或者你到他身边，看看他这个用流浪的身体从无限重复的生活中挤出了新鲜感的人，看看这个被时代的橡皮筋绷地一下弹出去又时刻在挣扎着贴近自己本心的人，你会再次发现，天使的小翅膀和魔鬼的獠牙统一了，诗人与他的诗统一了。这时候，面对这个蓉漂在地铁里的故人，你会亲热地喊一声：“兄弟，咱再干一杯吧！”

而今天，我收到了他新近出版的诗集《一生此刻》，作为21世纪文学之星系列丛书的一册，这本书在我眼前闪闪发光。我知道，这里面收录的60多首诗歌，无一不是小虫今生无数个“此刻”的结晶。它们沉甸甸的，星群一样掠过这个青年诗人生命的夜晚，带着幽光，送来了诗歌铁质的回响。

《一生此刻》

作者：吴小虫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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