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那只鸡

父亲把凉鞋脱在门外，赤脚走上阳台。

他急急地解开绑在红冠翅膀上和腿上的草绳，赶紧去给它舀水。谁料红冠一拍翅膀飞过拦腰高的栏杆，“咯咯”乱叫着扑下了六楼。

不待我和王老师反应过来，父亲已经旋风般冲下了楼，我赶紧跟了去。

红冠有一副鲜红饱满的鸡冠以及一身亮丽的羽毛。在它还是鸡仔的时候，就被父亲相中，列入“礼品”行列，被母亲精心伺候着。

操场上，正值放午学。一大圈学生围观张望。红冠在前面跑，父亲在后面追。他赤着脚，戴着草帽，一只裤腿挽到膝盖。他身上刻意穿的白色的确良衬衣，掩盖不了他粗重的农民气息。我躲在一棵大树背后，怕同学笑话，不愿靠前。

撵了一圈又一圈，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口哨声、加油声此起彼伏。我背过身，躲在树后，心情复杂地抬头望天。六月的太阳光，很刺眼。

父亲终于抓住了红冠，脸上有了轻松的笑意。他把红冠搂在怀里，噔噔噔往楼上爬。我看见他的右脚上，糊满血迹。

“爸，你的脚……”我惊叫。

父亲无所谓地说：“刚才踩到了玻璃。不怕，离心脏远着呢。”

王老师正炒菜，让我们留下一起吃午饭。

父亲拒绝了王老师的好意，说家里忙,得赶回去。

王老师说：“老肖，以后不要送东西来了。你们农村，挺不容易的。”

父亲憨憨地笑，说：“老师帮我们管娃，应该的。再说自家养的，又不值钱。”

第二天，王老师叫我去他家吃饭。王老师说：“快高考了，师娘炖了鸡，去补补身子。”□黎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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