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白萝卜

张鹏

饥饿的阴云刚笼罩三角河村时,村人并没有太惊慌。因为这里盛产一种白萝卜,生食如水果,脆甜多汁；熟食绵软香酥,可与当时的主食地瓜媲美。

这种白萝卜十分独特,只在巴掌大的三角河村生长,附近村种植竟难以成活,即使偶有长成,品质却大相径庭。白萝卜是三角河的骄傲。

饥饿大行其道,主食地瓜已吃光,白萝卜也几尽炖食而空,人们开始吃草根、树皮,附近村子已有人饿死,村人开始慌了手脚。

那年林子八岁,他听爹说,三角河的白萝卜快被村里人吃光了,如果再种,只能靠生产队里存的半袋种子。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天夜里,那萝卜种子被村里的猴三偷走。民兵找到他时,种子已被炒熟磨成面,猴三正一口口往嘴里塞。民兵队长飞起一脚踢向瘦成刀片的猴三。猴三哭着说:“我也不想,可我饿,我要死了。”

人们说,三角河的白萝卜可算绝种了!

林子不关心这些,他只觉得饿,肚子里像有万只小虫在噬咬。那天晚上,林子吃了一个菜团子,还要再吃时,爹扇了他一巴掌:“你一下子吃光了,下顿吃什么,想饿死吗!”

林子哭着跑了出去,他太饿了,像一只寻找食物的小兽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当走到村边五奶奶家的时候,借着惨淡的月光,林子发现五奶奶正在院子外边一块地里挖着什么。五奶奶是寡妇,没有孩子,一个人过日子。

天哪!五奶奶竟然从地里挖出了一个白萝卜,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把坑填平,抱着白萝卜回了屋。

林子兴奋起来,他琢磨这坑里或许还有白萝卜,就迅速跑过去,用手挖起来,果然挖出了一个。

林子抱着萝卜跑回家。在家门口的柴垛旁,他胡乱擦了下,刚要下嘴,忽然传来爹的咳嗽声。林子吓坏了,爹很严厉,要是知道他偷东西,非打死他不可。林子匆匆在柴垛旁挖个坑,把萝卜埋了起来。

爹看着呆立在门口的林子,摸着他的头说:“爹不该打你,但不省着吃,咱一家人都会饿死。”这天晚上,林子娘又给他做了菜团子,林子肚子暂时有了东西,便想等到饿急了的时候再把白萝卜挖出来吃。

几天后,五奶奶死了,她是三角河第一个饿死的人。听到消息,林子像遭了雷击,他害怕又愧疚,再也不敢动吃白萝卜的念头。

当大地返青,三角河终于熬过了这场大饥荒。村里人在庆幸的同时,也很痛心白萝卜绝了种。

然而,林子家却出了一件新鲜事:他家柴垛旁长出一株绿油油的萝卜苗,并很快窜苔、开花。村里人都议论,一定要保护好这株萝卜苗,让它打下种,延续三角河白萝卜的命脉。

大家都感谢林子爹,林子爹却笑着说,这萝卜苗是林子发现的,村里人就都说林子立了大功。林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个白萝卜背后的故事只有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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