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叙事策略与展示市井人生 评潘江忠近期小说创作 □张国荣

当代著名作家迟子建曾坦言：“我不喜欢英雄传记式的历史小说。仅仅因为描写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和生活场景就被冠于‘史诗性’的作品，这是对‘史诗’的曲解，是荒谬的。能够不动声色地把时代悲痛融入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之中，通过整个人物的描述而令人感动，这才叫真正的史诗。”我想，右江日报社高级记者、作家潘江忠先生就是一位善于“把时代悲痛融入老百姓喜怒哀乐之中”的创作高手。

读潘江忠先生近期于《深圳文学》《右江日报》“澄碧湖”文艺副刊上发表之短篇小说，总是于不经意间被他那幽默艺术笔触带到桂西林林总总之市井生活中。走进潘江忠先生精心营构之小说世界，红尘滚滚，众生芸芸。于此之中，无论是发表在《深圳文学》2020年秋季号的《匕首》还是发表在《右江日报》的《镜子》（2020年3月6日）、《椅子》（3月13日）、《五元钱》（4月3日）、《买卖》（5月5日）、《寿水》（6月19日）、《对门》（7月7日）、《排队》（5月29日）、《早上好》（5月1日）等等，他笔下之小说都以桂西市井人生为摹写对象，来反映当下桂西社会发展之种种轨迹，透视人性之善恶与真伪，拷问灵魂信仰之美丑与救赎。

一、底层叙事视角：彰显作家使命和文学担当

潘江忠先生近年在小说创作中，身体力行，着意选择以自己笔下文学作品展现作家之善念和善行。此种选择本身所彰显的是作家之主观态度，而作家主观态度则体现其小说创作之意图。西方哲人说过，讲一个故事至少有500种方式，对作家而言，选择讲什么，怎么讲乃是他之自由，亦是他自己发出之叙事声音，和表明自己文学态度之最鲜明方式。在众多创作题材中。潘江忠先生系列小说创作选择的是底层叙事之视角，本身就表明其对社会底层生活和弱者群体之热切关注。

潘江忠先生之小说之价值，其独特之处在于其通过创作，进一步以一个公共知识分子身负之历史使命和替社会弱者立言之责任意识，揭示出底层社会群体（普通人民）身上所潜藏之正能量。以《匕首》为例，此篇近12000字的小说是作者构架小说故事的全新尝试，小说没有像当下许多底层叙事作品那样，把底层叙事当作单一之生存残酷叙事、社会仇恨叙事、黑暗暴露叙事和苦情报复叙事，而是着意通过小说故事本身，挖掘人物身上之温暖与正义，让其成为此类小说中弥足珍贵之财富。令人读后久久感动而难忘。在《匕首》中，我们看到，被人视为“野种”之主人公玉，他本是个连“走路都怕踩中蚂蚁”的“胆子小”之人，平日饱受金之欺负，并被其以“打赌”之名，骗去那把“柄是用檀木做成的刃，刀刃是用纯钢打的，很锋利、手感很好”，在市场刀具摊上买之匕首。然就是这样一位胆小怕事之人，最后却因金为匕首而残疾、银因匕首而违法犯罪与凤用匕首割腕轻生而充满自责。在玉看来，自己虽是个“零件不全”无法“传宗接代”之残疾农村男人，然也和其他正常男人一样，与大家一同读书喝酒，胡思乱想，认为大家都是平等的，心态亦平和，他有时亦受朋友白眼和辱骂，甚至想“杀人”。然当凤受尽老板欺骗而拿出那把匕首割腕自杀时，玉便义无反顾、竭尽全力予以帮助，“立马叫来附近山上忙活的村人一起把凤抬回村里”医治，救其母子一命。从玉之身上体现出的是一种温暖、平和、责任与担当精神。尽管玉最后“疯”了，且丧命于那把“宝贝”匕首之下，然玉之人物形象却给人留下难忘印象。

潘江忠先生就这样带着一种鲜见温度与温情、正气和正义之底层叙事策略，不仅使其小说有别于其他作家之底层书写，且对当下底层叙事之责任缺失与写作弊端有弥合和纠偏功能，同时这种叙事视角、模式推进了底层理论之深度。

二、将笔下人物置身于吃喝拉撒日常生活之中，并以此构建作品矛盾冲突，推动情节发展

潘江忠先生小说底层叙事模式，有其独特之处：一是善于捕捉市井百姓欲望烦恼和喜怒哀乐，并以此组织、建构小说矛盾冲突，推动情节发展，且最能打动人心而引起读者共鸣。二是人物形象接地气，鲜活灵动，生气灌注，真实亲切令读者觉得推开门就能在街巷或农贸市场上遇到，且能与之相互攀谈交往。三是作品情景设置切入当下社会生活，使人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再加上饭菜之香味让人馋涎欲滴。四是这些市井人物形象最能体现时代烙印，反映历史印迹，使作品更为具体真实，让人感同身受。

以《五元钱》为例，小说是由“李林老婆”身体不适，“不方便出门，便交待李林去买菜”开篇的。随着情节之发展，我们看到李林到菜市买自己爱吃“芥菜”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徒升了莫名烦恼”和自责。原因是那个“农村来的老太婆”在还钱时，无意中多给了“五元钱”。这意外之“五元钱”弄得李林心神不安，“伤透了脑筋”，让他吃睡不宁。小说就这样将李林之烦恼作为全篇焦点，并以此构建起小说矛盾冲突，推动情节发展，作品最后方写道：第二天一早，李林终于“鼓起勇气，红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钱，递给阿婆，然后从菜筐里捡起一把芥菜”，“边摆手边退后，这才把昨天买菜的原委说开了”……在这里，一切情节都在看似淡然中环环推进，笔墨乍看不动声色却撼人心魄：一是为当下以清廉为己任公务员严以律己、知错即改之担责行为与精神所深深感动，二是为市井百姓“农村老太婆”身上所体现之纯朴美德所由衷点赞。

倘若说《五元钱》是从人物欲望烦恼之角度谋篇的，那么《买卖》则以人物喜怒哀乐之视角，运用世俗写真之笔法，勾勒出当下人们内心深处尚存之良知。在小说中。“年近半百”之茂财和旺发是一对做“小本生意”之好手。茂财在临近农贸市场的街巷租了一间小门面“卖酒”，旺发则在茂财店面前空地上摆摊“卖鱼”。为“招揽生意”，他们在各自门店前“竖起一木牌子”，吹嘘自己卖的都是“正宗货”。实则是“挂羊头卖狗肉”，双双干起违法卖假劣货勾当。“死鱼事件”发生后，历经灵魂深处良知之叩问，他们深知继续违法卖假货，那只能自食其果，滑入深渊。于是他们返回老家后，“东山再起”，做起了货真价实之买卖，最终不仅赢得村人信赖，且两人和好如初，传为佳话……在这里，作家笔下人物有其鲜明个性，有灵魂深处之躁动，有人性之矛盾与瑕疵。而正是人物七情六欲、善恶是非之交织缠绕，方让人物隐秘之内心世界得以一一呈现，它表明作家对正义与善良之执着坚守。

三、巧妙设定一个相对独立、封闭传统且具有意味之活动空间，将笔下人物“出色表演”都在此空间中历历在目，彰显人物之善恶与真伪人性心理

以《椅子》为例，小说叙写了人称“马屁精”、办公室主任马壁为讨好局长之欢心，挖空心思，八面玲珑，最终为执意给局长换座椅而弄巧成拙，不幸“瘫倒在座位上”，被“送进ICU病房”之故事。为展示人物被扭曲之心理，作品巧妙地设置了一个相对独立、封闭传统之人物活动空间。在这里，人物之善恶与真伪人性心理，都得到充分展现，而作家对人性善恶之评判、人性美丑之裁定，亦寓于其中。而马壁之最后可悲下场，亦表明人物之沉浮命运是深受活动空间制约、影响支配和决定的。又如《镜子》中那个把“贪财局长”拉下水之“门卫室”，与《椅子》中之“办公室”亦异曲同工，都是践踏人性和法律之地，相信读者读后会从中领悟其奥秘的。

总之，潘江忠先生于近期短篇小说创作中，习惯运用其温暖悲悯、幽默流畅之笔调勾勒出桂西林林总总之市井人生。一幅幅南国众生浮世绘如展目前，浓重之生活气息，鲜活之人物群像，承载历史烟尘，生旦净末之淋漓演绎，酸甜苦辣之滋味遍尝，人生百态，世道人心尽现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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