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 王唯唯

袅袅升起的炊烟是一种景致/远远地望一眼,就有了/回家的暖意……这是我很多年前写的诗《炊烟袅袅》的起始句。说起炊烟,便有点怀旧的味道。这么多年了,因为炊烟,常常在梦里频频回望那一方美丽的家园；在梦里回味家乡那香喷喷的米饭；在梦里咀嚼飘散在炊烟里的亲情乡情。

那时家家都有土灶。灶台上嵌着一大一小两口铁锅,中间嵌着两只盛水的吊罐。家境好点的,灶台面都贴有白瓷砖,光洁平滑。有土灶,就有炊烟。在早、中、晚三个时间段里,一缕缕炊烟从各家屋顶缓缓升起,薄薄而均匀地氤氲于屋脊之上,缭绕绵延,散向无际的苍穹。远远望去,淡淡的、蓝蓝的炊烟,如少女小蛮腰,袅袅婷婷,微微跃动着,很容易让人想起清晨山野树林里飘动的雾霭,很有陶渊明“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意境。

炊烟最美是在清晨和傍晚。清晨,当炊烟从各家高矮不一的屋顶飘出,一天的日子就这样伸着懒腰开始了。当在地里干早活的男人们直起腰,目光穿越密密麻麻的庄稼和层层交织的树,回看自己的村庄,当找到自家的烟囱,看到那正升起袅袅炊烟,一下就来了精神。在他们的眼里,炊烟下有一个系着围裙,挽着袖子,正在灶台前忙活的女人。每一缕炊烟之下都氤氲着诱人的饭香,每一缕炊烟就是召唤回家吃饭的旗帜。

傍晚时分,鸟儿在田野收集着最后一缕阳光,大山的背影像裙子一样早早地把山脚笼罩,干完田里的最后一点活,农人们扛着农具,走上田埂,慢悠悠地向村子走去。晚霞里的村庄静静守候晚归的人。清清的渠水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沿着村庄缓缓流过。机耕路上,羊“咩咩”地叫着,卸套的老牛“哞哞”地吼着,还巢的鸟儿“喳喳”地叫着,孩子们在村子里跑着喊着闹着,这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光,是寂静前的鼎沸,而最悠闲的要数炊烟。此时的炊烟不疾不徐,气定神闲,慢悠悠地在屋顶漫步,淡雅的柴草味,香喷喷的饭菜味,在晚霞里逶迤、流泻、弥漫,透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况味。

“炊烟是村庄的消息树。”这是父亲告诉我的。意思是炊烟里蕴藏着家家户户的气息与秘密。哪户人家来客人了,哪户人家晚餐烧鱼烧肉、红烧清炖水煮了,都能从炊烟中闻识出来。“火要空心,人要实心。”这是母亲告诉我的。意思是烧火时木柴不能挤得太实,中间要架空,这样火才能越烧越旺,而做人要实实在在,不能虚心假意。

炊烟,旷古不息的炊烟,安慰了世世代代游子漂泊的灵魂。他们从一片云、一缕烟,猜测着故乡的消息、家的消息、生活的消息。几十年过去了,烟,一缕缕散了；人,一茬茬走了。现在农村做饭已不用柴火烧锅,很难再看到一片乡野中炊烟弥漫的画面,炊烟也和那些逝去的年代一样,逐渐成了记忆中的东西。

作家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里写到:“炊烟是村庄的根”。我想,只有出生在农村或在农村待过的人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是的,炊烟不仅是村庄的根,而且还是村庄的标志,是最古朴最动人的风景,是一种燃不尽的乡野文化。

炊烟,书写着乡村的生活史。是一种传统的人文,是流传千年的民俗,如同一卷栩栩如生的水墨田园,一幅永不褪色的图画,定格在离乡日久的游子心里,自然,悠远,无须装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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